河畔，少年怔怔望着前方战场。
远处，密密麻麻的骷髅士兵调转方向，放平长矛。
一位骑士冲向密林般的骨矛，骨矛像是撞上一面无形的盾牌，纷纷折断。
紧接着，骑士手中的天青色长剑在他身前划出半圆，几十根断裂的肋骨和脊骨飞上半空。
在他身后，近百名骑兵在干燥的大地上奔腾，显现出风暴一般的气象。
不过百人，却有千军万马之势，犹如洪流奔涌。
片刻之后，这道洪流撞上骨海。
铅弹如暴雨，马蹄如雷鸣。
骑士的长枪挑起骷髅士兵的骨架，恐怖的冲击力将牠们碾成渣滓。
“吾王万胜——”
狂热的呼声传到少年耳中，令他战栗不止，他有一种冲动，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呼喊这个口号，将它传递到更远的地方。
“发什么呆，想死吗？”独眼佣兵向少年的后脑勺甩去巴掌，“跟紧老子，等他们打开一道口子，咱们冲出去！”
“噢！”少年朝局势一面倒的战场投去向往的目光，他恨不得立刻加入他们，驰骋纵横。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定令人迷恋吧。
………………
“跟随旗帜，保持速度，不要恋战，不要被拖住！”
安娜高声呼唤，一再提醒。
朝着白狮旗所指的方向，呈箭矢状冲锋的骑兵像一柄烧红的刀子切进乳酪，将亡灵的军队分割开来。战线延伸成一条绵延数百米的死亡线，骷髅士兵像收割季的高秆麦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尼娅！”
在沉默中收割亡灵的雷恩突然出声呼唤。
“说！”尼娅斩下一名尸巫的头颅。
“牠们来了，你保护好安娜，我去解决牠们。”
雷恩扯拽缰绳，转向右侧。
三百米外，亡灵战马正悄无声息地奔向战场，为首的幽冥骑士身躯高大，握持一柄双手大剑，剑刃上燃有霜白色的冰冷火焰。
雷恩平举长剑，与牠对视，随后驱使战马向牠冲锋。
没有战术，没有迂回，就像一名骑士向另一名骑士发起挑战，堂堂正正，正面交锋！
幽冥骑士眼眶内的灵魂之火熊熊燃烧，牠开始期待这场对决。
然而，双方距离不到百米时，雷恩收剑入鞘，展开一封卷轴。
幽冥骑士疑惑地望着他手中的卷轴。
那是什么？
牠好像见过类似的物品，那是四百多年前，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亡灵被人类奴役的世界。
噢！
那是法术卷轴！
幽冥骑士想起来了，但为时已晚。
炫目的强光照亮战场，灼热的岩浆淹没幽冥骑士与牠身后的骷髅骑兵，将牠们化为灰烬。
………………
“这是什么？”
尼娅失神地望着前方，喃喃地问着。
“我不知道。”
安娜也看呆了，她想起雷恩曾说过，假如看守城门的卫兵拒绝打开城门，他就轰开城门。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诺丁城的城门在他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不只是她们两人，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全都像中了石化术一般停下动作。
这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吗？
佣兵们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们也算见多识广，但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战斗方式。
混乱的战场刹那间变得寂静无声，几名幸存的尸巫悄悄后退。
“主人，牠们要逃了！”辛克莱兴奋地喊叫。
“闭嘴。”雷恩从七色堇纹章内取出魔力药剂和安神药剂，狂饮不止。
他在冲锋时为自己加持了镇静术和屏障术，刚才又激发使用了三环法术卷轴，不仅耗尽了体内魔力，精神力也消耗大半，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后像有一把锯刀在来回割锯。
服用药剂后，负面状态得到缓解，他一手扶额，一手指向逃离战场的尸巫。
骑士们欢呼着追了上去，将牠们大卸八块，带回牠们的颅骨。
佣兵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没开始突围，战斗就已经结束，这让他们不知所措。
几分钟后，雷恩骑着战马来到河畔，问：“谁是领队？”
“我。”
独眼佣兵和中年贵族同时出声，佣兵用他的独眼瞪着贵族，贵族缩了缩脖子，改口道：“他，他是领队。”
“你们是商队？”雷恩问话的同时打量着马车，五十多人的队伍只有这么几辆运输工具，看起来不像是商队。
独眼佣兵躬身回答：“不，大人，我们不是商队，我们正在逃难。”
“逃难？”
“是的，大人，我们的城邦已被亡灵攻陷。”
亡灵攻陷了一座人类城邦？
雷恩皱起眉头，想到一种可能性。
或许，中土大帝征服谷地的消息已经传到西海岸的亡灵领主耳中，所以牠们抢先攻陷人类城邦，屠杀人类并将死者转化为亡灵，在平定后方的同时扩充军队，以便集中力量与中土大帝对抗。
“你们从哪儿来？”雷恩翻身下马，取出西海岸地图在独眼佣兵面前展开，“指给我看。”
佣兵眯起他倒三角形的独眼，借着火炬的光亮看清地图，他伸出粗糙皲裂的手指，指向地图上画有圆圈的位置。
地图抖了一下。
“萨托城？”雷恩往前迈了半步，在这个距离他能闻到佣兵身上的体臭，“亡灵攻陷了水手之城？”
佣兵点了点头，他望向白狮旗，干裂蜕皮的嘴唇像肥虫似的蠕动了几下。
一阵眩晕感袭向脑后，刹那的呆滞后，强烈的窒息感让雷恩不自觉地攥紧十指。
他来迟了。
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就快要成功，可突如其来的变化打破了一切。
他悔恨至极。
假如他能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暂时放下晋升旅法师职阶的念头，他就不会再诺丁城逗留这么长时间。
假如他没有被偶然迸发的灵感所吸引，没有在药剂实验和法术实验上浪费时间，又或是大胆一些，在获得西海岸地图之后只身前往水手之城，用药剂与城邦领主交易，或是干脆用武力抢夺海船和船员，也许他已经抵达黑鱼号航海日志中记录的海岛。
假如……
不，这些假设毫无意义。
雷恩对自己施放镇静术，驱散心中各种无济于事的负面情绪，继续追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半个月前，不，十八天前。”
佣兵瞥了眼逃难的贵族，贵族连连点头，接替他述说事情经过：“对，十八天前，幽灵舰队登陆海滩，长驱直入。萨托城以前是西海岸最大的港口城市，临近海岸的一面没有修建城墙……四百年来，幽灵舰队从没有进入近海，谁能想到那些亡灵竟然会坐着幽灵船绕到我们防线后方！”
“幽灵舰队？”
一个冒险的想法在雷恩心头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