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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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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病重的消息传来。母亲让我去看望他和外祖母,还特别叮嘱我,一定要赢得外祖母的欢心,因为她是凯撒的姐姐。

母亲不让盖乌斯和我一起去,我能理解。因为外祖母不喜欢他。从小到大,比起盖乌斯,她明显更喜欢我。但我奇怪,为何母亲自己不去。毕竟外祖母是她的母亲。

“她不想见到我。”母亲语气冷淡地解释。我不便再问。

外祖母与外祖父一直住在罗马城外的郊区,不喜交际应酬。小时候,只有在某些节日,母亲才会带着我和盖乌斯去探望他们。

来到他们位于市郊的别墅时,正在下雨。别墅周围的山坡上,有大片的香椽、甘橙和高大的黎巴嫩雪松【注1】。这里曾是我和盖乌斯幼时探险的乐园,此时笼罩在茫茫烟雨之中。

进入别墅,庭中雨丝织得细密,沙沙地落在池面。柱廊上缠绕着常青藤,雨水滑下叶尖。白色潘特里科斯山【注2】大理石的雕像,已经泛黄。整个前庭都水雾鳌

随着一阵声,女奴拉开了石榴红的门帘。只见家庭祭坛前,焚着乳香。袅袅香烟之中,外祖母轻声念着祷文。

神龛上,有一尊库柏勒【注3】神像,约一罗马尺【注4】的高度,用整块海青色玛瑙雕成,是古代的工艺。据说它是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祭司送给她的。她虔诚地信奉库柏勒女神,每年都会参加对女神和阿提斯【注5】的祭祀,每天都会向神像祈祷。

我看着她一丝不苟地完成祈祷仪式,最后留下一把斯佩耳特小麦粉【注6】当作供品。

转身看见我,她蔼然道:“我的孩子,你来啦。”

我挽住她的手臂:“我来看望您和外祖父了。这是送给您的绿松石,来自尼沙布尔【注7】山中的矿产。它会对您的眼睛有帮助【注8】。”

“人老了,眼睛也昏花了,这是自然要发生的。这东西太贵重,我可不能收。”

我笑着试图转移话题:“您哪里老了,还很漂亮呀。”

她的眼眸,让人想起年代悠久的祖母绿。可以想见她年轻时的美貌。但她从不用胡桃汁或胭脂涂饰面容,从不穿襟口过低的衣袍,甚至不戴首饰。此时,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发髻一丝不乱。即使在家中晨祷,也打扮得一丝不苟。良好的教养,让她的言行举止都像古代的银器般典雅。

“西比尔【注9】如果还漂亮,那这世界就乱套了。”她微笑,但拒收我的礼物,“无论如何,我不能收。”

我知她性格一向如此,也不强求。又让身后跟着的女奴,拿出几条刚焙制出炉的奶酪面包。这种面包,外壳呈现金黄,松脆可口。剖开后,便是雪花般的酥软。

“这些面包,不值几个钱。如果您连这也不肯收,我会非常伤心。”

她这才收下,并向我道谢。她是严格的素食主义者,对自己有种斯多葛式【注10】的严格,不会接受别人无故的馈赠。我弄不明白,她怎么会有我母亲那样的女儿。

之后,她带着我,进入卧室。外祖父躺在床上,正在沉睡之中。这是个简单朴素的房间,就像他们的生活一样:没有壁画,没有装饰,只有两把椅子,一盏油灯,和一张木板床。大概由于在病中,才罕见地在薄床褥上加了一张兽皮。四周弥漫着苦涩的药草气息。

她掖了掖盖在外祖父身上的薄毯,动作轻柔。他们相敬如宾,虽然并不多么亲密,但婚姻顺利地持续多年。在如今的上层社会中,像他们这样从一而终的,已很罕见。

为了不打扰外祖父休息,我们默默走了出去,来到柱廊上。两个女奴坐在石阶上,正用罗勒草和薄荷草填充枕头。香草的清香漂浮在潮湿的空气中。

“他习惯了用这种枕头。”外祖母低声道,“以前都是我亲手做,现在身体不行了。”

只有在他们身上,还能看到传统罗马人的那种加图式【注11】作风。

“外祖父的病情……”

她也不讳言:“医生说,他熬不了多久了。”

“不会的,我们再请别的医生……”

“不用了。”她摇摇头,声音很平静,“‘命运自有定数’【注12】,生老病死都是自然。像提托诺斯【注13】那样老而不死,才是痛苦。‘有谁知道,死就是生,生就是死?’【注14】”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到池中雨声沙沙,更衬出寂静的深度。漪沦在水面上前仆后继地绽放。荷马把人事代谢比作纷纷落叶【注15】。也可以比作这涟漪,生命被写在水上【注16】。

我弯下腰,从女奴身边拿起一茎薄荷草,把它绕了绕,再打个结,就成了一只蝴蝶:“小时候,您教我做这种草蝴蝶。”

外祖母淡淡笑了:“我的小克黎莉娅,你还记得啊。”

“是啊。我还记得,您教我看星星。”

小时候,她很喜欢我的活泼。有一次,我试图爬到一座狮子雕像上,结果摔了下来。母亲责怪我太淘气、没个女孩样,而外祖母夸我有勇气,把我称作“小克黎莉娅”【注17】。

夏夜,花园的葡萄架下,我坐在她的膝盖上,张望着漂浮在周围的萤火虫。露水从葡萄叶上滴下,落在脸上,很是清凉。静得能听到葡萄藤生长的声音。她教我看天上的繁星,辨认壮丽的猎户座、秋天会升到天顶的仙后座、永不沉入大海的大熊星和小熊星……

她了解不少古希腊天文学家的学说,比如喜帕恰斯、比提尼亚的狄奥多西【注18】,甚至最近的波希多尼【注19】。盖乌斯最初接触到的那些星图和星盘,都是她的。但她对星辰的理解,与盖乌斯完全不同。在她眼中,星辰和天地万物一样,都是诸神的意志,从中可以参透命运的奥秘。她为不少人绘制过天宫图【注20】,并得出一些德尔菲式【注21】的结论。

记得一次,她根据我的天宫图,告诉我,我会有黄金般的未来。我将为一个出众的男人,生一个可爱的男孩。我们将被世人羡慕、尊敬。

每个小孩都会认为自己与众不同。那时,我也愿意相信这美好的预言,虽然现在看来更像一种讽刺。

“您还记得您为我预言的命运吗?”我问。

她茫然:“有吗?当时我说了什么?”

果然,她已不记得了。

我微笑:“没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

又是沉默。廊外雨线漫漫。宽叶蕨拢着叶片,洁净如水。雨打在叶片上,声响清越。

她欲言又止,终是轻声问:“你的母亲,和你的弟弟,他们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

“菲利普斯也还好吧?”

“嗯,他也很好。”

“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是的,他的确是难得的好人。我一直奇怪,他为何能忍受母亲这样的人。

像能读出我的想法,外祖母道:“他爱你的母亲,才能容忍她的反复无常和冷酷无情。他包容她、同情她,就像对待一个任性的小孩。”

我轻笑:“真羡慕她。她甚至不爱他。”

外祖母摇头道:“不,你不必羡慕她。她根本不会爱,是因为在菲利普斯之前,没有人爱过她。我想,你也知道,你的父亲并不爱她。”

静了静,她叹了口气:“以前,我们对她很严厉。她的女伴,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女孩,都有漂亮的衣服、玩具,但我们从不买给她,无论她如何哀求。因为我们不想娇惯她,认为斯巴达式的严格【注22】对孩子更好。但现在想来,或许,这是个错误。”

我默然。实在想不到,处处讲究、用度奢侈的母亲,曾有这样的童年。而一向和蔼可亲的外祖母,也曾是严厉的母亲。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冷硬:“但她变得太疯狂。有些错误,是无法推诿、无法原谅的。”

但有一瞬间,她那平静从容的面具裂开了,露出了真正的悲哀。虽然她迅速把它掩饰了起来。

我轻易便嗅出了秘密与压抑的气息。但她笑容中的悲哀,让我最终也未能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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