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妮这么敏锐是叶棠没想到的。她愕然了两秒, 随后笑了起来,放开金妮的手腕,用右手食指在自己唇上轻点一, 做了个“嘘——”的动作。
金妮呆呆地站在原地。回溯自己记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从“玛丽”身上感觉到不同的时候。那时“玛丽”问她凯文拿去的花束的落,而她并不相信凯文真的出-轨了。在找遍跟班的家没有见到花束之后,她还恨恨地想玛丽满口谎言, 她纯粹是在挑拨离间。
现在看来, “玛丽”那时候就已经提醒过她了。
“你——”
不等金妮开口询问, 叶棠已经道:“金妮, 你认识的玛丽确实不存在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全新的玛丽。……亨利的死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可我的生命中除了亨利还有安吉, 还有我的母亲伊娃。现在又多了我的朋友、朗们一家。”
叶棠的在他人听来是在解释她最近的变化源自于“为母则刚”, 只有金妮听出了叶棠的另一层意思。
——她认识的玛丽已经随着丈夫的死而逝去了。现在在她面前的“玛丽”是另一个人。这个“玛丽”不光是在为她认识的那个玛丽擦屁-股, 还在试图好好抚养玛丽的孩子, 替玛丽回报她的母亲。
膝盖一软, 金妮一子坐倒在地。叶棠一笑, 便也跟着蹲下来。
“既然我不是过去的玛丽了, 金妮,你与我之间的恩怨是否也能一笔勾销呢?”
“……”
金妮失语地望着叶棠摊开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 一时间有种自己要被恶魔拐上贼船的错觉。
叶棠当然知道自己对金妮说实是有风险的。但金妮与原主不对付了多久就等于金妮惦记了原主多久。想要完全瞒住敏锐的金妮, 反倒让金妮在好奇心的驱使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现在她用这种形式和盘托出,哪怕她的这些被其他人听了去, 或是金妮将她的告诉给了别人,所有人都只会认为她是想与金妮修复关系。即便金妮跑出去说她是恶魔魔女附身在原主身上,也不有人相信金妮的。相反,还有人担心金妮的精神状况。
金妮也不是太傻, 与叶棠握手言和的利弊在她脑中慢慢过了一遍,她骤然发觉面前这个看起来极为好脾气的“玛丽”其实已经吃准了她无法拒绝。
开阖了几次嘴唇,最终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金妮已经确定与面前的人当朋友,绝对好过做敌人。
握住金妮不情不愿递来的那只手,叶棠眉眼弯弯:“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吧?那么我的朋友金妮,你是否愿意听一听我的愿望?”
“从亚贝村到莱姆矿场的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不你组织村民们修修路吧?”
“你、你这个得寸进尺的!”
没想到这个“玛丽”的脸皮居然这么厚,刚和自己为“朋友”就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金妮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跳上了“玛丽”的贼船了。
“我可是相信只有金妮你才能有效地组织起村民们,这才此请求你的哦。”
双手握住金妮的手,叶棠虔诚道:“最为亚贝村村民们所爱的金妮小姐,你是否愿意实现我的愿望呢?”
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吹过这样的彩虹屁,给自己吹彩虹屁的还是那个清高的玛丽,虽然知道此玛丽并非彼玛丽,金妮还是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我、我考虑的!、果对村子有益的……!”
得到金妮的承诺,叶棠知道事情稳了。
要致富,先修路。这是基建狂魔国人民总结出的要发展理论。
整修亚贝村到莱姆矿场的山路当然会对亚贝村有利——路一好走,肯定有更多亚贝村的村民愿意去莱姆矿场做生意。村民们有钱了,能做的事就多了,亚贝村也能逐渐脱离贫瘠与落后。
一个人独占所有利益当然是美滋滋,但果村子不发展,市场也不能扩大。做不大的小饼干一个人独吞几个也吃不饱,倒不让饼干变蛋糕,村子变小镇。那样自己不用跑断腿也可以获得充的财富。周围人也不至于因为仇富而将独占所有利益的那个人视为眼中钉。
走出小山村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把小山村发展热闹的小镇也不差,对吧?
……
叶棠为了修路的事情缠了金妮大半天,等她把金妮送回家,夜早已深了。
始终没等来休的朗放心不弟弟,喝过姜汤后就向伊娃告辞,独自进了森林。
森林广阔,休的味道很淡很淡。朗顺着那比蛛丝更易断的味在森林里搜寻着休的身影,一边还不断地喊着休的-名字。
森林中并未传来休的回应,但朗在靠近莱姆矿场的森林里嗅到了格雷伊的味道。
追着格雷伊才留不久的味道反推回去,朗一阵狂奔,总算在一处瀑布边找到了晕厥的弟弟。
“休!!”
拍拍弟弟的脸看弟弟没有反应,朗又用爪子开了弟弟的眼皮。
月光照进休的眼睛里,亮堂的感觉让休稍微恢复了些意识。
“哥哥……朗、格雷伊……他想绑架人类贵族的妻女、想胁迫人类……”
发现自己无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被扔瀑布时脑袋受了创的休紧紧地抓住哥哥的手腕。
“去找、去找玛丽……玛丽她知道、知道怎么办——”
“休!休!!”
比起格雷伊的事情来,朗更加在意的是弟弟的安危。抱起弟弟,思考了一,最终还是朝着亚贝村的方向奔去。
……
换了睡裙已经躺上-床的叶棠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看了一眼怀中睡得香甜的安吉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跟着在门外点了盏油灯就了楼。
门外的来客自然是抱着弟弟的朗。
“进来吧。”
叶棠将朗带去了客房。
这间客房对于朗这种体格的狼人来说实在有些窄小。将弟弟的转告给叶棠知道,看着叶棠熟练地为弟弟做着检查,缩在客房角落里试图不妨碍叶棠的朗问:“我知道亚贝村没有医生,也知道莱姆镇的医生不大半夜地跑来亚贝村,为一只狼人出诊。可你为什么说我们不能带休去莱姆镇……?”
确定休的皮外伤不严重,只是脑震荡需要静养多日才能恢复的叶棠将手中的煤油灯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到了床边。
“你还不明白吗?带人烧毁你们村庄的人就是托比亚斯·戈登沃斯,莱姆镇的镇长。幸好你听休的先到我这里来了。倘若你直接带着休去莱姆镇,那就是自投罗网。”
叶棠是想等朗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再告知朗这个事实。但情况有变,那个叫“格雷伊”的狼人与他的同伴会为所有的狼人惹来天大的麻烦。现在已经没那个时间让朗整理的心情了。
“朗,你仔细想想看,莱姆矿场的建立对于谁来说最有益?是尤利塞斯·格兰特伯爵吗?伯爵是上级贵族,有自己的领地与庄园。一处矿场的收益对他而言不过是多一处不多,少一处不少。有什么必要特意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还伪装矿工混进矿场里?”
矿工们来自全国各地,有的甚至来自于邻国。这些男人们两杯葡萄酒肚就会开始高谈阔论自己听到的一切新闻。若是叶棠再对他们笑一个,那叶棠问什么这些矿工们就对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尽了还能抓个知道这件事的朋友过来再让朋友说说知道的细节。
“女王期待看见技术的革新与进步。”
“伯爵是女王面前的红人。”
“矿工们在报纸上看到的周薪惊人的招聘启事是以尤利塞斯·格兰特伯爵的-名义发布的。
光是这三句话就能让叶棠拼凑出少年伯爵愿意出十磅的周薪来雇佣矿工的原因:
身为女王面前的红人,尤利塞斯·格兰特非常擅长讨女王的欢心。女王想看见技术的进步,然而技术的进步需要消耗大量作为能源的煤。于是尤利塞斯·格兰特准备弄一个煤矿,以煤矿的高产能作为向女王示好的礼物。
提高产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召集充足的人力,想要快速召集人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提高薪水。这就是为什么莱姆矿场的矿工能拿到惊人的十磅周薪。
“换句话说,现阶段伯爵不仅从莱姆矿场捞不到油水,还在自己贴钱。这也解释了伯爵为什么出现在矿场——花钱如流水是为了让莱姆矿场能有一个高产能,偏偏莱姆矿场的初期产能不预期。是来调查其中原因的。”
“你再想想莱姆镇。因为莱姆矿场的建立,莱姆镇的往来人流比以往高了十倍不止,莱姆镇上的每一家店都因为矿工们赚得盆满钵满。但朗你知道吗?莱姆镇上最大、最赚钱的店,全是镇长托比亚斯的产业。莱姆矿场的矿长与监工是托比亚斯贴身男仆的两个儿子。”
朗的爪子握紧了拳头。
“可这也不能说明伯爵没有参与烧毁我们的村子,身上的味道——”
叶棠颔首,继续解释:“朗你还记得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一位贵族老爷一个月带人到你们村子所在的山里敲敲打打、处挖坑。但春季到夏季是贵族们的社交季。地方贵族姑且不论,想要讨女王的欢心,又是上级贵族的格兰特伯爵几乎没有可能一开始就缺席社交季。毕竟矿场也只是他取悦女王的一环。在社交季上若能表现出色,女王对他的青睐必定是不少的。”
“事实上伯爵也确实表现出色,据说女王亲自称赞是:‘爱神见了也要脸红心跳的美男子’。”
抬眼看向瞳孔地震的朗,叶棠道:“在这附近,能称之为贵族的除了格兰特伯爵,就只有身为地方贵族的戈登沃斯家族。可是戈登沃斯家族已经没落很久了。们一家既没有领地,也没有庄园。托比亚斯·戈登沃斯是靠着的男爵爵位这才坐上莱姆镇镇长的位置的。”
战争需要花费人力和钱。只要还长着脑子,没有上级贵族会上赶着去破坏人类与狼人的和平条约。因为事情果暴露给女王知道,女王必定先拿给自己找麻烦的贵族祭天。而上级贵族只要奉承好了女王就能瘫着过一辈子人上人的生活,们有什么必要去铤而走险?
不惜掀起人类与狼人之间的滔天血仇也要得到利益的人,唯有没有退路,试图找回往昔“荣光”的人。
“至于伯爵身上的味道……伯爵到了莱姆镇后你猜被安顿到了哪里?”
朗张开了嘴:“——镇长家。”
果朗没有从少年伯爵的身上嗅到异样的味道,叶棠还无法确定托比亚斯是不是亲自参与了毁灭狼人的村子。但少年伯爵身上的味浓烈到他换了矿工的打扮都立刻引起了朗的警惕,这说明托比亚斯不仅参与了袭击狼人的村子,还做好了之后的一系列准备。
想到从弟弟口中听到的格雷伊的计划,朗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一方面希望格雷伊能杀了托比亚斯·戈登沃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格雷伊伤害到托比亚斯·戈登沃斯的妻女。可要去保护仇人的妻女,又实在是做不到。
平时尖尖立起的三角耳朵耷拉在脑袋上,银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不经思考的,叶棠的手落在了情绪低落的朗头上。
站起身来轻柔地摸过朗因为吃惊而立起的耳朵。甚至用手指逗弄了两下朗耳朵里那两团奶油色的绒毛。叶棠想自己并不喜欢看到狗子难受的模样。
“没事的,放心吧,还有我在。”
朗的尾巴已经从一条炸成了好大一个鸡毛掸子。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只要我还没咽气,我就会尽全力阻止人类与狼人之间发生战争。”
叶棠的声音在深沉的夜色中轻飘飘的,她白皙修长的肢与躯干在朗的面前简直纤细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然而哪怕只是一瞬,朗也没有怀疑过她话语的真实性。早就一次两次无数次地见证过这个人类女子去实践她所许下的诺言。知道她有实践诺言的能力。
而……他不是开始相信人类了,只是相信面前的她。
“我能……”
毛面的脸在发红,在发热,朗抬起了叶棠的右手。
“我能吻、你……”
“……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