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口舌之利,十人不及;临到实事,百无一用。”马原扫了王融一眼,忽然在旁冷冷讽刺道。
“是、是,大人说的极是。”王融再次恢复了谄媚的神情,点头哈腰,连声赞同。
“我的感觉嘛,杂耍艺人嫌疑要更大,——自高高的天津桥跳入洛河,毫发无伤,可不是一般人的身体素质能达到。”这时那名问案缇骑发话了,很有几分自信地道。
“错!明摆着,凶手是秃子。”恶汉扫了他一眼,摇头干脆地道。
见缇骑一脸憋闷,周围的缇骑也露出期待的眼神,恶汉打了个酒嗝,咧嘴一笑,道:“秃子没有头发。”
众缇骑一怔,一脸不解,暗自道:这是什么理由?
侍从微微点头,心头大为懊丧,自己一向自负聪明,而这等简单案件,一旦说破可谓毫无稀奇之处,但刚才自己怎么就愣是想不出?
问案缇骑对这案件最熟,最先恍然,大叫道:“着啊,就是秃头王大五,——落入水中,湿了衣服可以换干的,湿了头发短时间可干不了。秃头王大五没头发,一擦就干,因此不露破绽,——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想不到?”说着,又肉痛地看了恶汉手中的酒瓶一眼。
“——下一个。”对他哀怨眼神毫不理会,恶汉自顾悠悠然开口道。
“刘兄,我也遇到了一件奇案,你来给我解解疑惑。”又一名缇骑拱上前,一肩膀将先前缇骑挤到边角,很有眼色地先将一只玲珑小酒瓶呈上,在恶汉满意的示意下,开始叙说案件:
一名酒馆的仆役在大街上发现有一名车夫被杀死在马车上,周围众人认为他就是凶手,所以把他扭送到了大理寺。这名缇骑见仆役面貌老实,委实不像凶手,就让他回忆一下事发经过。
仆役沮丧地说:我在张大娘酒馆做工,出门倾倒脏水,看见马车行的李斜眼驾着车停在酒馆外。我跟李斜眼很熟,就上去打照顾。他侧坐在驾驶位上,我喊他几声都不应,等我把他扳过来,才发现他胸口满是鲜血。这时在酒馆喝完酒的客人出门看到,大惊‘你怎么刺死了他’!于是我就被众人捉住送来了。
“刘兄,你看这件案子怎么断?众人都说是那名仆役,可他委实不像。可如不是他,又是何人?”缇骑眉头紧锁,看着恶汉道。
一听完这件案子,众人都怔住了,齐齐一阵束手无策的感觉泛起。
侍从原本自恃聪明,刚才一案没有想明白,还大不服气,就想在第二件案子,好好与恶汉比试一番。然而听了这案子,也一头雾水。
“判断这等案子,难道不应该到现场实地查看,然后一一审问有关人等吗?仅仅凭借别人转叙,来断定凶手,真将自己当做无所不知的神仙了?”侍从大为气馁,心头暗暗不满道。
见众缇骑此番都哑了火,不像刚才判断赵铁根与王大五那么活跃,恶汉一笑,随口道:“来说是非事、必是是非人,李斜眼真是被人刺死,那么凶手就是那名客人,——他在贼喊捉贼。”
一说破,众人再次恍然。
问案缇骑猛拍大腿,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这厮仅仅见仆役满手鲜血,李斜眼死在车上,又没有仔细查看,又不是仵作,怎么就一口道破李斜眼是被刺死的?只能是他干的。”
“——下一个。”恶汉再次灌了两口酒,继续悠悠然道。
马原转头看了侍从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眼神的兴奋,情知找对了人。
王融媚笑着,凑上前道:“大人,现在信服了吧?我早说过,论说侦破疑难案件,放眼整个大理寺可无人能出刘大人其右。要知道当年在司马公手下,他已经积功升为寺正,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从五品,如非因侦办案件恶了贵人,被褫夺了官身,仅仅保留缇骑身份,现在早一飞冲天,岂能是眼下这光景?”
侍从斜睨了他一眼:“你很同情他?”
王融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是一条真正的好汉,——是一个有本事的大才,可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寺丞同情。”
“行了,闭嘴吧,时间紧迫,赶紧亮身份,办事!”马原不耐烦道。
王融连连点头称是,掏出一块腰牌,挺身上前,大喝道:“大理寺寺丞王融在此,有要事找刘章大人相商,闲杂人等都给我滚蛋。”
刘章院落每日三教九流都有人来,马原三人站在不远处,故而一干缇骑也没有多想,而今见王融亮明身份,乃寺内上司,顿时如一只只受惊的兔子般,仓皇见礼后,溜出院落而去。
大理寺寺丞可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上,主掌评断寺内一应案件量刑轻重,实是一干缇骑的主管之一。
“啊呀呀,我的好大人,多日不见,依旧这么洒脱不羁,风采不减,又有这么多人争相伺候,真是羡煞小官呐。”王融满脸春风,快步上前,躬身拉着刘章手摇晃着,亲热地道。
“你也不赖嘛,——都是寺丞了,以后我都要称呼你为大人了。”对一干缇骑倨傲无礼的刘章,脸上难得浮现一抹儿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王融道。
听出刘章话语中的戏谑,王融瘪嘴一笑,讪讪道:“大人休要笑话,俺老王不像你,有那么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任何疑难罪案在你面前都无所遁形,——能够混到眼下这个地步,已经很满足了。”
“有自知之明,也是不错。”刘章忽然收敛起脸上的戏笑,点头道。
带领王融前来,就是探知他在大理寺与刘章关系最为亲近,而今一见,亲近的似乎有些过火,眼看两人就要把酒言欢,畅叙别情起来,马原忍不住眉头大皱。特别王融脸上的笑容,比面对他这个正牌上司时的媚笑,可是真诚的多,不觉更为刺眼,大不舒服,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王融脸上笑容一滞,顿时想起自己的来意,忙道:“刘章大人,这位是咱大理寺的少卿马原大人,今日也是遇上了一件棘手案件,特意前来找您……”
“拿来——”不等王融说完,刘章打断他的话,伸手生硬讨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