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祥贺开车回到群龙驾校,下车之后,不忘把那红底金字的缎带戴回到邓思文身上,还特意站到远处满意地看了看,这才招呼两个年轻人跟上,大步朝车队办公室走去。
邓思文低头瞧瞧闪闪发光的缎带,总归是觉得不好意思,硬着头皮下了车,却没有立即便走,而是绕至另一侧,替林小桌开了车门。
邓思文等着林小桌下来,两人才紧挨着并肩而行,距离比从前一起行走时近得多。两人刚才在车里谈得热火朝天,此时却很默契地,都不好意思再讲话了。
他们只是跟在邓祥贺身后十米远处走路,谁也没有做出再进一步的举动,林小桌走在左侧,右手提着一个时下流行的果冻色枕头包,邓思文试图把左手插进口袋里,却发现这身衣服没有口袋,手指头反倒被绞在缎带的穗子里,倒腾了好一会儿才解脱。
邓祥贺等着邓思文也到了办公室门口,才同时拉动两侧的门把手,试图给群龙驾校的英雄——新晋王牌教练邓思文,创造一个有气势的出场方式,谁知,右侧的门一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邓祥贺脸色一沉。
“老邓教练,是您把右侧的门固定住的,要进门,就只能从左边侧身挤进去。”林小桌把这种事儿记得清楚,她一边说着,一边自觉地闪避到右侧,让今天的“主人公”邓思文先挤进去。
“我为什么要……”邓祥贺一把拽住就要拉门的邓思文,显然,他不希望儿子以这种毫不气派的方式亮相。
“因为邓大路从不随手关门,影响办公室内冷气效果,您多次教育无果,只好用此下策。”林小桌在邓祥贺耳旁提醒,扮演起群龙驾校“校史专家”的角色。
邓祥贺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奈何,就在他准备将就一下、拉开唯一能够活动的左门的时候,伴随着“咔嗒”一声,两扇门忽然都自动开了,把林小桌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挽住邓思文的手臂,拖着他后退一大步。
邓大路和邓小路站在门口,宛如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个门神,他们都铁青着脸,神色奇怪地盯着门外的三个人。
“你们不要总搞一惊一乍的。”邓祥贺厉声责备,显然已经忘记了前事——刚才试图搞“一惊一乍”、让邓思文隆重地现身于车队办公室的人,正是身为校长的他自己。
林小桌虚惊一场,连忙在邓大路和邓小路的目光中松开邓思文的手臂,故作轻松地一拍手:“两位教练,下午好啊。”
邓大路和邓小路没有反应。
林小桌一头雾水,决定直奔主题:“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邓大路总算有了动作——撇嘴,连续撇嘴。他说:“你和思文正在交往呗,我们早就知道了。”
邓小路也有了动作——挤眉弄眼,反复挤眉弄眼。他说:“这算什么新消息啊,这驾校里谁看不出来?年轻人要务实,别总搞这些一惊一乍的。”
林小桌万万没有想到,驾校众人对待自己和邓思文的关系,竟然如此淡然、敷衍、毫不意外!她更加莫名其妙了,明明,她要宣布的好消息不是这个,明明,邓思文身上的缎带那么显眼夺目。
“喂,你们俩在胡说什么,我要宣布的是……”
“别否认,你的套路我们都习惯了,挺无聊的。”邓大路摇头。
“你别说,一边秀恩爱一边死不承认,现在的小年轻们就流行这么玩。”邓小路跟着摇头。
“我才没有死不承认!”林小桌被激得急了,一把又挽住邓思文的手臂,揪起那亮晃晃的缎带给邓大路和邓小路看:“但是,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冬笋他当选王牌教练了吗?”
几秒钟的静默过后,邓小路和邓大路先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两人异口同声道:“恭喜!”
邓思文还没有表示什么,林小桌已经替他不满起来,挽着他的手臂大声谴责:“冬笋可是全国十二强教练,是群龙驾校的骄傲,是在比赛中击败了无耻小人梁子捷的大英雄!你们的祝贺方式,过于简单了吧?”
邓思文被她一顿猛夸,既诧异又不安,连忙微微躬身道:“其实,我只是运气好,又得到大家的帮助……谢谢哥哥们。”
沉默,又是沉默。
“到底怎么回事?”邓祥贺总算发觉了端倪,他沉声询问两个侄子,又想起五个人还都站在门口,催促道:“进去说。”
林小桌注意到邓小路的神情,他似乎并不情愿让大家进去,却碍于叔父的威严,不得不让出一条路。
邓祥贺看见办公室内部的景象——凌乱,凌乱得前所未有,扫帚和簸箕躺在门口,表明邓大路和邓小路正在清扫这里,听见门口有校长的声音,连忙抛下工具开门拖延时间。
邓祥贺大惊失色,却并未责怪兄弟俩,而是猜测道:“有人来闹事?”
邓小路没有否认,却说:“暂时解决了。”
邓祥贺稍松一口气:“都坐,慢慢说。”
邓小路便去饮水机那儿倒茶水,邓大路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局促不安地开口:“好像有人,在到处造谣群龙驾校倒闭,一大批刚报名的学员闹着要退款。”
林小桌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只觉得脑壳生疼,一群无辜的群众因为误会而前来“维权”,同样的无辜的驾校工作人员们不得不费尽口舌,向警惕心极强的消费者们解释……这般想来,邓大路和邓小路留下来操持驾校事务,挺不容易的。
邓祥贺虽然面色阴沉,语气倒是冷静:“什么时候的事?”
“上午,我和小路一直解释,有些学员被说动了,但是也有些学员……”邓大路愧疚地低下头,闷声说:“我们没办法,还是退了款。”
“退款没事。”邓祥贺听罢释然了,他将大手一挥:“退款,本来就是学员的合理诉求,我们必须尊重消费者的选择。误会,也总有澄清的时候。总之,今天辛苦你们俩人,妥善解决了就好!”
林小桌揉了揉太阳穴,这个细微的举动被邓思文看在眼里,他俯身用关切的目光询问,她则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林小桌放下双手,抬头望着邓祥贺,笃定地说:“是梁子捷干的!”
本该是群龙驾校内部的会议,林小桌这名学员却坐在厅内,还积极参与谈论。也许是她和邓思文紧挨着坐在一起、表现亲密的缘故,这景象竟然丝毫不显得违和,仿佛她已经是大家庭的一分子,和群龙驾校这个家族机构达成了稳固的同盟关系。
“小桌,你为什么如此认为?”邓祥贺也并没有将林小桌视作外人,而是郑重地与她探讨。
“因为,梁子捷的名声已经臭了,他的驾校被责令整改,必定留不住旧学员,对驾考稍微有了解的人,也不可能选择八达驾校。”
“自己凉透了还想拉别人下水,梁子捷这人,到底图个啥?”邓大路气得猛捶胸口,高声质疑。
“梁子捷认为八达还有救。”林小桌越说越自信:“他现在穷途末路,只能从招生入手,去招徕那些正在考虑学车、对各个驾校尚且没有多少了解的新生。那么问题来了,驾培行业本来就竞争激烈,他怎么做到先下手为强,招到新学员呢?”
邓祥贺边听边点头,认为林小桌言之有理,听到最后的问题时,他稍作思考,便有了答案:“他只能抢,从其他驾校抢夺已经报名、还没有考试的学员。而曾经和八达驾校有过节的群龙驾校,就是他的首要目标。”
“我也认为是这样。”邓思文慎重地开口:“八达驾校在一段时间之前,突然调整策略,开始注重网络营销,应该是对今天的情况早有准备,所以提前积累宣传资源,为争夺学员、东山再起铺路。”
“就是想通过舆论洗白呗。”邓小路端着水壶回来,给包括林小桌在内的每个人倒上一杯茶,他抬头看着邓祥贺,语气正经得前所未有:“叔父,我之前不理解您做法,现在总算知道,是我错了。”
“错什么?”邓祥贺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和善地看着邓小路:“你们都很好,群龙驾校,离了谁都不行。”
“事实证明,您是对的。办驾校。既要做好业务,也要打造口碑。既然现在是新媒体时代,我们就不能闭门造车,必须适应新的潮流,才能应对挑战和风险。”
“邓小路,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有文化?”林小桌忍不住问。
邓小路白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邓大路一会儿不斗嘴就心急,抢着嚷嚷:“我们兄弟俩一直很有文化!”
正在这时,邓祥贺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传出“嘀嘀”声,邓祥贺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再度变得凝重起来。他划动手机,进入一个群聊界面,不断有新消息从屏幕底部弹出,他向上浏览着,眉头紧锁。
“爸,怎么了?”邓思文担忧地问。
“教职工群里炸锅了,现在网上谣言满天飞,有人说我们涉嫌故意干扰考试、已经被举报,还说相关人员正在走法律程序,这些谣言一个个都言之凿凿……看来,问题真不小啊。”
邓祥贺以手扶额,其他四人面面相觑,也都面露忧色——关乎群龙驾校名誉的挑战,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