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唐平川一手调度招商部的大小事宜,苏煦在办公室里有足够的喝茶看新闻赏花,只是他并没有这份心情。
随着董事会准备回购刘建文部分股权的小道消息愈演愈烈甚嚣尘上,九大部门当中受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招商部。
在最近召开的一次视频会议中,各大一线城市的招商代表分别做了年度工作总结,其中出现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受大环境影响”。
对此苏煦点头表示理解,并表示会尽力争取让大家过个好年。越是这种情况,越是应当首先安抚人心,假如二话不说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过去,与那些巴结领导高水平管理基层低没水平的行政干部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天午后,苏煦简单吃过了工作餐之后,看了一下企业邮箱里的未读邮件,一封CEO办公室发出的通报邮件里提到的几句只言片语,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煦把唐平川叫过来,两人前前后后把邮件看了一遍,然后相互对视。
“你得罪了丁总,还是汪总?”
唐平川直截了当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在按照我的方式,做事情而已……”
苏煦挠了挠头发。
唐平川取下眼镜抹了抹镜片,然后戴上,轻声问道:“与我的上任有关吧?”
“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儿吧……”
苏煦含糊其辞道。
唐平川低头认真思索了好一阵子,说道:“苏总,我是不是该请你吃个饭什么的……”
“不用不用,咱俩谁跟谁啊。”
苏煦摆了摆手,起身说道:“我下午去羊驼武馆瞧瞧去。”
当他披上大衣刚走到办公室门前时,身后的唐平川又把他叫住了。
“苏总,你觉得值得么?”
唐平川缓缓说道:“我也不算是那种奇货可居的人吧……至少对于招商部的现状,我也帮不上您太多的忙。”
“值不值得,是另外一回事,我做人,讲究一个对味。唐先生,别想太多,也别有什么压力。”
苏煦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唐平川站在原地,目光沉静,驻足良久。
……
人力,终究有其极限。
各地的招商代表众口一词说什么“受大环境影响”,还真不算是在找借口。
即便有了唐平川的助力,对于招商部目前不尽人意的现状,苏煦依旧没有太清晰的思路去改善。
前任总监是个擅长活稀泥做表面文章的太极高手,装糊涂的水准甚至不亚于职业演员,摆出一副虽然平庸至少正确的姿态,背地里没少捞好处。
想要把前面留下来的烂摊子料理好,进而重振旗鼓,光有心而没有料,是办不到的。
对于蓝海实业在2018年的重大企划,苏煦并不是真的没兴趣,他只是不能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刘建文曾经说过,顾斐思那一类人,就像是一块辛辣的老姜,摆出一副愚钝的姿态,好像已经廉颇老矣跟不上时代似的,但真实情况却是——他们比任何一个自诩少年老成的年轻人都要精明都要有城府,和那种人打交道会很累,不值当。
然而此时此刻,早就不是可以挑肥拣瘦的大好时光了,苏煦已经没得选了。
苏煦注视着眼前纷飞的雪花,神色阴郁,对于命运的苛刻,他开始觉得有些无可奈何了。
一上来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连个热热身练练手的机会都没有,运气绝对算不上是好。
偏偏管理层还真就逮在这个节骨眼上,大玩内耗,也真亏了他们有这份胆识与魄力啊。
苏煦观赏了一会儿雪景,打消了去车库提车的念头,决定徒步走到羊驼武馆去。
这是一段不近的路程,苏煦原本可以开车或者乘地铁,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在大雪当中徒步前行。
自海上观光回来之后,不知为何,苏煦对于周遭的环境,渐渐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自小时候开始,苏煦就有着严格的自律习惯,他习惯掌控时间掌控环境,而非被生活牵着鼻子走。
长久以来的习惯,造就了苏煦敏锐的触觉。
有两件事情,一直让他很在意。
第一,是叶安琪主动要求苏煦多在校园里露面,两人约会的次数,频繁得一塌糊涂。
第二,是折柳会俞风眠发出的入会邀请。
首先,叶安琪个性独立,内心充实,精神自由,她既不喜欢在热闹喧哗的场合露面,也绝不是那种喜欢和恋人腻在一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类型。
至于俞风眠……苏煦试着站在他的立场上去考虑:难道说在琴-乔治斯餐厅里遇见一对陌生的俊男美女,再加上两人各自来一段肉麻得惊世骇俗的谈吐,就得上去递名片邀请加入折柳会么?显然不应该,那么……俞风眠就应该是另有所图。
那么叶安琪呢……她绝不是那种喜欢秀恩爱的女孩,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苏煦懒得去问,因为叶安琪若是愿意解释,她自会主动说清楚。
苏煦陡然停下了脚步,莫非……这两件事情,应当结合起来去考虑?
随着他的仔细斟酌,人行道前方的绿灯已经错过了两次。
在路边驻足良久之后,苏煦轻声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这件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被蒙在了鼓里,他被生活牵着鼻子走。
他身边周遭的一切,不再是一片透明。
是的,还未大学毕业就担任名企高管的苏煦,此时十分羡慕他的那些无忧无虑人傻欢乐多的同班同学们,在那些同学们的眼中,最费心的事情大约就是“今天的课能不能翘,今年的科会不会挂”吧……
绿灯再次亮起,苏煦却没有前行,他转身回望一眼高耸入云的鸿瑞大厦,轻轻呢喃:刘先生,我回不了头了,我也不想回头。男人要有担当,你说的。我觉得这话没毛病。
“嘟——嘟——”
喇叭声响了起来,苏煦回头一看,只见一辆红色的Q5停在了边上。
车窗摇下,一个剪着两侧蜷曲刘海齐整的梨花烫的年轻丽人似笑非笑看着苏煦,招呼道:“看你在路边站了半天,现在计程车不好拦啊,上车吧,我载你一程。”
“呃……我原本是打算走过去的。”
苏煦解释道。
“外面很冷诶。”
瓜子脸但下巴并不尖的女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开玩笑道:“帅哥,怕我把你卖了?”
苏煦微微眯眼,他的视力不差,即便是在飞雪之中,他也能看清楚——这位丽人腕上的那只理查德米勒,比她的座驾Q5还贵。
“我想我还是上来吧……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苏煦耸了耸肩,毫不犹豫坐上了副驾驶座。
“去哪儿?”
“云秀广场,羊驼武馆。”
“天很冷诶,这么冷,还去健身房锻炼身体?”
年轻的丽人嘴上这么问,却还是调转了方向。
苏煦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原则。
到达目的地之后,苏煦下车前冲那女人微微颔首道了句“谢谢”。
“谢就不必了,希望下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敢不敢别这么冷漠?”
年轻的靓女调侃道。
“倒也是……有缘再会时,我会尽量热情一些……”
苏煦笑着挥手与之道别。
红色的Q5缓缓驶离云秀广场,季菡溪通过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苏煦,对自己第一手棋很快做出了总结:这将会是一次……愉快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