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找到的第一个突破点,还是从两具尸体中间取出来的布片。她把布片放在面前,盯了一整个上午,从质感分析到纹理,从颜色分析到经纬线各有多少根,突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朵小花。
一朵蓝色的、长得像风铃一样的小花。按理说这样的花纹不应该会出现在衣服的布料上,因为这时候的人们很喜欢花团锦簇的布料,或者是云纹夔纹等吉祥物的花纹样式。姜宁问过东方湛和叶沉音等人,大家都说看不出来这是什么花,还是梁成燕机灵,把做饭的厨娘请了过来,让她辨认。
厨娘一脸茫然,举着勺子过来了,一见到那朵小蓝花,便笑着说:“大人问我可是找对人了!您要是问这府里的其他人,说不定他们还不知道呢!这个呀,在南边乡下很常见的,就是河边长的‘落落草’,长得跟小铃铛似的,花期一过就全都掉下来了。我出生在南边乡下,家里吃不上饭的时候,我就领着几个弟弟妹妹到河边去找这个草吃,虽然吃起来有点涩,但味道还挺不错的……”
“南边?有多南?”姜宁不解。
“小姐有所不知,我们龙渊人呀,管临安以南都叫南边,按这个说,我们龙渊大部分人都算南边的。”
“那博望算吗?”
“算呀,怎么不算,老百姓们区分地方跟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一样,我们四国几百年前还是一国呢,按老说法,整个龙渊都算南边。贵人们把地界分得明明白白,我们这些老百姓可看不懂,只能按着以前的说法来。”厨娘絮絮叨叨个不停,还想给姜宁普及地理知识,姜宁哭笑不得,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做好饭,她便惊呼一声,一溜烟跑回了厨房。
“亓樰舟说时家是‘北方毒医之首’,他这个‘北方’,很有意思啊。且不说他自述自己出身也是博望,就算他不知道大家是怎么区分南北的,也不至于强调‘北方’二字吧?按理说,南北之分,在龙渊应该不显著才对。”
“他在引导我们。”
“对,如果我们把这些毒物联系到南方毒窟,就不会牵扯到时家,他是在故意引着我们往时家想。”
“时家,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亓樰舟并不是亓樰舟。他所谓的‘南北’,也不是我们理解中的南北。”姜宁猜想道。
东方湛沉思半晌,点了点头:“毫无疑问,亓樰舟在说谎。现在,我们或许应该从他的来历上找突破口,如果亓樰舟不是‘亓樰舟’,那他对时家所做的一切指控都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龙渊以南,并没有其他国家啊。”陈长臻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东方湛解释说:“南海的冰火岛。那是个法外之地,自从百年前岛上的人单方面与大陆断绝来往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岛上的消息。姜宁,说起来你对于海上情况似乎十分了解,你有什么看法?”
姜宁尴尬地笑了笑,她是对海上的情况挺了解的,可那是现代的海,不是这个大陆的海,说起来航海船队还没有传回来消息,该不会这个大陆就只有四国所在的这一片陆地吧?
这时候正巧东方湛手下来报,说是查到了木箱的来源。箱子一种不是很名贵的檀木做的,漆饰和花纹是博望一带的典型风格,箱子上的铜锁是如意铺打造的,他们家的锁,锁眼与别家殊不相同,只是寻常人很难注意到。另外几个箱子里的珍宝则有很明确的来历,都是来自博望时家。
所有人都沉默了,绕来绕去,线索又回到时家身上,仿佛有什么在冥冥中指引着他们一样。这么明显的证据,这么条理清晰的逻辑,竟然让人觉得有一丝诡异和不敢置信。
亓樰舟就站在他的院子里,正拿着一个葫芦瓢给檐下的盆栽浇水。动作轻缓,神态自然柔和,有君子飘逸之风。叶沉音的人站在院子门外,远远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并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他现在心情不错,没想到苦寻不得的人在这场棋局中自己出现了,还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与他们做戏了。他歪着头想了想,招手让门口的两个人过来。
“何事?”
“替我传个信,今夜子时,让姜宁到我房里来,她会知道她想要的一切。”亓樰舟的语气暧昧不明,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他们是叶沉音的手下,就算姜宁不是叶沉音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一路走来,叶沉音对姜宁的在乎和维护也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曾经铁血无情的世子,好像陷入了不自知的感情漩涡。
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把亓樰舟的原话带给姜宁,姜宁正和叶沉音东方湛在书房里查找资料,以图在历史的缝隙中找到端倪。
“你说什么?他要我大半夜去他房间?不用等晚上了,我现在就去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姜宁一下子跳起来,攥着拳头就要去亓樰舟那里揍人。
“他今日有什么特殊表现?见了何人,做了何事?”叶沉音皱了皱眉,似乎很不爽,但好歹还算理智。
“他一整天都在院子里不曾外出,不是看书就是浇花,要么就是在院子里冥思,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提出这种要求,必然是得到了什么他原来不知道的消息,不然不会这么快改口。”东方湛转向姜宁,“你还是不要去了,亓樰舟似乎精通毒术,你肯定对付不了他。”
“啊嘞?那我们就这么怂着?”姜宁趴在桌子上,突然泄了气,“不行,我还是要去,早日解决这里的事,我才能早点去找沈逸之。”
沈逸之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和家人,如果沈逸之因为她有什么意外,恐怕她一辈子都开心不起来。
叶沉音和东方湛都知道她的脾气,她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一派天真,但是,一旦她做了决定,就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子时刚过,姜宁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去了亓樰舟的院子。月华如水,小院的灯光朦朦胧胧,被风吹得到处乱飞的梧桐树叶滚到了姜宁脚下,吓了她一跳。姜宁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亓樰舟跪坐在廊下,面前摆着酒食,手里拿着银酒壶,似笑非笑地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她来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扬手招呼她过去。
姜宁见是在廊下谈话,心里的戒备放松了几分,再加上他手里不知道拿的什么酒,奇香无比,连姜宁这个不嗜酒的人都忍不住垂涎欲滴。姜宁在亓樰舟旁边坐下,状似无意地问:“你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
“酒名‘忘忧’,喝了它,就可以忘记所有烦恼。你想喝吗?”
“呃,不了不了,饮酒伤身误事,不如我们开门见山,你让我来,想说什么?”姜宁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环境,准备万一事情有变,随时溜之大吉。
“你这样防着我做什么?若我想对你不利,你以为就凭你这样的小身板,防得住我吗?还有院子外那一群所谓的暗卫,既然我能发现他们,你们以为他们的剑能快得过我的毒吗?姜宁,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了。”
“我们并没有小看你,相反,我们很重视你,你可以尽情嘲讽我们的防卫,我并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初见时那个言笑晏晏温暖和煦的亓樰舟,是不是这场惨案的制造者,他对我说的话,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我未曾欺骗过你。”他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补充道:“答案我已经给你了,能不能猜出来,是你的事。不过,我觉得今夜之后你就不在乎什么真相了,欺骗和隐瞒无处不在,在你身边的人,真的是你的朋友,他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你着想吗?”
“姜宁,喝下这杯酒,像从前一样,在你的梦境中寻找你想要的答案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