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着胆子瞪回去,陛下这是在逗猫吗?“陛下,起身了。”
她那尾音粘着底气不足的颤音,糯糯的似在撒娇,像犯了奶瘾的小猫,四下喵喵着,馋得人见了就想**一番。
心念一起,他就没忍着。他肆意惯了,常常忘了何时是演戏何时是真的荒唐。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沈卿雪的腰碰不得!几乎他的手刚挤进去,她就惊喘着溢出笑,身子软得像泥鳅一拱避开他。
软榻一晃,他才从美、色里找回理智,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突然不动了,急忙要按住她。
卿雪以为他还要来,吓得扭动得厉害,突然一声响,她被抱着翻到了地上。
她压在他身上倒没摔着,可他却结结实实摔着了。因着要护着她,他只好以肩膀抵地。
她倒没顾得上自己又闯祸了,而是担心他,手脚并用爬起来并膝跪着,弯腰伸手想拍他脸,又急急停住,这可是陛下的脸!
又改为轻搭在他肩上,“陛下?陛下你怎么样?”又抬头急呼:“来人呐!”
“闭嘴!”
“陛下?”
“你叫得朕脑仁子疼,不许叫。”
宫人们都被小安子打发远了,谁都不许打扰陛下和娘娘独处!
软榻斜倒在地,那榻子并不高,想着应该无事,但又见他半天躺地不起,卿雪心里七上八下的,陛下龙体金贵,可摔不得。
她又去搡他手臂,不敢出声询问急得小脸发紧。他坐起身静静看她,眼眸黑黑的。
他又如此,面对她时不是突然发火就是荒唐逗弄,抑或像现在这样,静静的不说话。
偏偏她最怕的就是他的沉默,她看不懂他,无法从他的沉默里探出他的心思。
但她肯定,他能看透她。这种单方面的掌控,让她失措。
……
又在胡思乱想了。
黑眸一眯,掩下恼火,转而望湖,凉凉道:“朕肩酸。”
肩上传来轻柔的力道,他忍了又忍终是绷不住笑了,反手揽她入怀。
“你说你,琴棋书画不堪言,端茶递水难抹面,女红不精,揉个肩还双手无力。朕要你有何用?”
他朗目疏眉,生得招人喜的模样,说的话却招人恨。
“若是位貌美如花的,还能当花瓶摆在一旁养眼。你呢,蒲柳之姿。”
他说着捏了捏她的胳膊,搁着厚软的锻子,似乎觉得摸不到什么,又一路摸摸捏捏到了小手上。
“陛下将臣妾贬到泥地里了……”
“是啊,你有何言?”
他随口笑问,心思全在她手上,一根根葱白玉指捏过去,留下点点红印,消了又捏,不亦乐乎。
“臣妾愚钝,但臣妾听说过一句话:傻人有傻福。”
他闻言笑开,没将她的话当回事,却听到她下一句,“臣妾之福,是陛下。”
这下他愣了,被他把玩了好一会的手反握住他,呼应着她的话,轻而坚定。
只是几息之间,她亲眼见着他的眼神变化,一时茫然一时萧瑟,一时恍悟一时冷漠。
但无论如何复杂,她都捉到了最初那一闪而过的惊喜。
末了他起身,顺便拉起了她。
卿雪立身于旁,注视着他的背影。正德帝负手立于窗前,注视琉璃镜外苍白一片。
“你来找朕,有何事?”
“后宫有待充盈,臣妾注心于选秀之事,只盼为君分忧,愿陛下得获贤淑,欢喜顺遂。”
陛下的后宫都没充盈呢,她一个小小的冬宁宫怎么敢先行择婢。
话落又是许久的寂静,在卿雪心思又开始浮动起来前,他蓦地一笑。
那笑声短促而轻,卿雪一抬眼,满目白雪,回味那笑声就觉得十分孤冷了。
她内心突然惊慌,好像错过了什么,错待了什么,只是她还没理出个头绪,他又伸手向她:
“来。”
他语气温柔,表情温柔,温柔地将她收在胸前。他突然的反常令她受宠若惊,一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背后的温暖太真实,他的双手圈住她,她只剩下头还能转动。
她刚动,颈窝就一热,他放松地靠在那里。她别有选择地只能直视那湖水。
静谧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诡异,暧昧变了味道,卿雪逐渐呼吸不畅。
也许是风吹过的时候惊动了湖面的残雪,也许是水纹一圈一圈越来越像捆索,突然她的呼吸乱了一拍。
视线模糊,她仿佛沉溺在混沌的深水里,四肢挣扎直到脱力仍然什么都抓不到……只有无底的黑暗……
脖子猛地一痛,她浑身一个激动,喘息着惊醒,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好像真的浸过水似的。
她胸前起伏不定,惊恐地瞪着湖面,耳边是他的戏弄。
“爱妃果真喜欢这湖,都看得入迷了。”
“陛下所爱,自然是好。”
她答得谨慎周全,眼帘下垂挡住了那世人眼中的绝景。
他突然不耐烦,一刻也不想跟她待在一块儿了。
抖抖袖子,一眼没看她,留下一句:“既然好,那爱妃就多待会子吧。”
包围着的温暖突然退去,尽管身处暖室,她仍被那空寒惊到了。
回神来他人早已越过雕栏,从镂空的雕饰间还能看见他负气的残影。
她张张嘴,最后化成一句:“恭送陛下。”
重幔起起落落,她直起身时,亭内只剩她自己了。
眼光落在侧倒的榻子上,那上面依稀还有她和陛下纠缠的身影,耳边似乎还有她的惊呼嬉笑声。
似和自己较劲儿般,她咬着牙抬起了软榻,独自坐了上去。
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她思绪混乱。她不明白,她表了忠心,为何他反而不高兴了?
他爱美人,却不要权臣之女,她就尽心尽力为他择选无后顾之忧的美人。
她自问无二心,为何他还要将她推向风口浪尖?一个四处树敌的帮手对他有何好处?
湖心亭,她笑,他何苦如此试探她,干脆将她扔进湖里不是更干脆。
这世上哪有他和她这样的盟友,彼此试探,相互怀疑。
她真是看不透他。
也因此,更不能被他看透。
这人心若能如窗外之雪,白花花一片一目了然该多好。
沈卿雪回忆着陛下躺在这里的模样,学着他望向窗外,试图以此揣摩他的心思。
彼时,他在看什么?
一眼望去,满目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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