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安子脸一板就冲暗香问罪:“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要是娘娘受了寒,当心你们的小命!快快扶娘娘进去添衣!”
暗香自觉理亏并未顶回去,看向卿雪就想扶她进去,卿雪直接问话:“无妨,可是陛下有话要传?”
小安子一转向她,又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陛下说,娘娘宫里失了名婢子,请娘娘在秀女里提一名来补上。”
小安子说这话时还是眉开眼笑的,一副你好我好万事皆好的好人模样,可在卿雪眼中却面目可憎了。
秀女是什么?那是送进宫来当主子的,只有陛下挑过了看不上的,才会按条件充宫为婢。
这陛下都还没挑过,她一个嫔妃倒先从中提了宫女,她要是真的提了,非得落下话柄: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那左相早就盯着她了,这下还不得参她一本,让她坐实了妖妃的污名!
小安子说完就见娘娘盯着他不动,那眼神盯得他心惊肉跳的,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陛下现在何处?”
“昨儿个夜里飘雪,湖心亭的景致无双,陛下这会子正在亭内歇息呢。”
卿雪怔忡了下,问这亭子是否座落于湖上,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先是默了一息,也无人敢催促她。
“劳安公公先行一步。”
小安子请了礼恭身退了,明白娘娘这是要装扮一番去寻陛下,他是欢欢喜喜回去复命了。
等卿雪收拾好,才想到不知湖心亭在何处,幸而芙月是宫内老人,就由她领路。
一路过去,暗香于左依偎着卿雪,压着毛氅边不让一丝冷风寒到她。
卿雪稍偏了头,看向她右手边的婢女。“你进宫几个年头了?”
“回娘娘话,婢子是宫生子,落地就在宫内做事,宫里犄角旮旯笼笼统统多少狗洞,婢子都熟记于心。”
“哦~”卿雪弯唇一笑,长睫一扇一扇轻盈似翅,春色乍现。
从芙月的角度暗中看过去,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星光,像是月夜下的雪地,泛着莹莹润润的光。
暗香藏不住话,惊呼:“狗洞?去年才大兴修缮一番,怎么还会有狗洞呢?要查出来,那偷懒的工匠怕是要被斩喽!”
一时嘴快,说完她自己又怕地捂住嘴,生怕被人听见,真将匠人抓起来。
随行众人齐齐闷笑,卿雪习以为常缓步行进,芙月暗暗摇头,再次感慨这姑娘活这么大全手全脚的真是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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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湖心亭竟然离冬宁宫并不远,不多时沈卿雪眼前就现一面镜湖。
停在远处看那湖,春寒料峭,风裹挟着凛冽,吹到脸上跟针划过一样,细细密密的疼。
她用手背碰了碰脸颊,果然冰凉的,闭了闭眼终是提步向前。
一条路纵伸入亭,亭分外亭内亭,外亭备着暖炉盆火,整座亭子地面铺一层暖石,入得里了周身暖烘烘的,无一丝寒气。
候在外亭的宫女接过毛氅,施了礼便退下了。卿雪定了定神,转过屏风进了内亭。
她一眼就粘在了正前方的琉璃镜上,这是西疆特产的东西,人在亭内,透过这琉璃镜可见外面湖上风光,外面却瞧不见亭内的景象。
她透过那镜,直直望着那水纹连连的湖面,因人在湖心,脚下竟然有了旋转之感,快要被这深水吞没。
不适地移开了目光,她朝背对自己而躺的背影福身,“陛下万安。”
正德帝面向湖面躺着,双脚支在台上,足尖虚虚点着,龙靴上的图腾随着晃动之间似是活物,和它的主人一样,放荡不羁。
就见他半抬了一手,食指微微勾起,看那架势是招呼她过去?
她依命向前,都没看清他是何时动的,后腰一紧就被扣着扑到了他身上。
幸而那软榻不是单人的,卿雪不设防之下扑倒,鼻尖一痛,原来是磕到他的肩膀了。
她也没忍住就痛哼出声,身下之人僵了一瞬,接着又是天旋地转,躺着的人又变成她了。
护疼的手被扯开,她看到一双担忧的眸子,只是眼花一般,那里面的担忧又没了,就听到奚落声。
“磨蹭许久,朕还以为你盛装打扮,誓要艳冠后宫了呢。”
沈卿雪鼻尖麻麻的,眼角还溢着突然撞击而酸出的泪,她听到陛下又嘲弄她了,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不会反驳只是愣愣仰视他。
她一时记不得是多久以前了,那时候陛下尚是太子,性情也未变成如今的荒唐。
太子珩天生贵胄、俊美不凡,精于骑、射之术,当年的武状元都甘拜下风,真是众家女儿心中最好的夫郞人选。
突然一痛,她心中俊美不凡的夫郞人选正掐着她双颊左右晃动,半点不怜香惜玉。
甚至还奚落她:“你是鼻子连着心,撞傻了?”
“没……”
“什么?”
她声如蚊呐,他锁着眉心附耳倾听。
她原本就被他压着,他一俯身,将她整个纳于身下,她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小手偷偷揪紧了他的衣边。
他听不到她说话,半抬了身,就看见她脸儿红红神游太虚。一时恼上心头,他在这儿担心她,她竟敢又给他走神!
握着她肩的手一紧,低低威胁出声:“沈卿雪!”
“欸?”
她是答的顺口,幸亏亭内只有他们两人,不然让宫人们听见少不得又是一阵嬉笑。
看她那蠢样,他是天大的怒火也熄了。甚至暗嘲自己实在幼稚,和她计较什么。
他刚要起身,突然察觉到什么立时僵住。卿雪仍在状况外,见他不动也不敢动,四目相对静默无声。
温香软玉在身下,她又是一脸天真无知待君采撷的模样,他直觉继续下去要出事,只好出声打破这暧昧的气氛。
“你还痛吗?”
他的气息落在她脸上,也不知怎的,她就觉得鼻尖痒痒的。
她压着声音柔柔回道:“不痛。”有点痒。
还有点怪,陛下怎么不起身?她腿被压得有点麻。
她那点心事都浮在眼里了,他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朝她鼻尖吹了口气。
她被吓一跳,紧闭了眼不敢看他。耳畔响起低哑的笑声,胸腔的震颤从他身上传到她身上,她的脸越来越烫。
他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