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雪愕然,她是幻听了吗?陛下骂她了?眼前白影一闪,啪嗒一声画卷落地,和其它美人画像一样的结局。
“你三姐还没入宫呢,你倒急着给她铺路了。”
下颌被掐起,俊颜逼近,她避无可避得对上他,森冷警告入耳:“你省省吧,管好你自家!”
人都道桃花眼天生含情,笑起来总是风情无限,引人沉溺。可不笑的时候,那一片浓而黑的长睫似根根利箭,淬着那眸中冷意,彻骨寒。
她头顶发麻,脑海挥之不去的是他饮恨的怒容,隐约觉着她想岔了什么,一时又容不得她细想。
从御书房离开,她一路浑浑噩噩,侧目一看就见着宫人捧着画卷,一时恼上心头。
“撤走,本宫见不得这些。”
又在园子里转了转,透了透气又想开了。陛下喜怒无常又不是头一遭了,大概是陛下不喜欢有人插手他选妃的事。
自己不就是例子嘛,父亲想送三姐入宫,陛下就偏偏指了她。
陛下是个天生反骨的,顺着来不行,逆着来更不行,得哄着来。
父亲让她给三姐铺路,她尽力了,陛下不喜,她有什么法子,左右怪不到她头上。
她也是爱莫能助,毕竟她只是个愚笨的备用棋啊。
况且,三姐得宠于她并无好处,甚至将来还会妨碍她。
罢了,且行且看。
沈卿雪这边把自己开解通了,唐珩那边还气着呢。
小安子瞅瞅陛下脸色,怎么看怎么眼熟——幼虎被抢了吃的!
那是既委屈又恼怒,虎着脸哼哼,自以为霸气威严,其实一身的奶气,吓唬不了人反而让人捧腹。
小安子极力压下偷笑,“娘娘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走个形式。毕竟这些秀女里头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娘娘美的了。”
唐珩猛的一抬头,露出听了天方夜谭的神情问:“你哪只眼睛瞧见她美的?”
“娘娘之姿出尘绝艳,现在是未长开,将来必是倾国之貌!”
唐珩:“将来?”
小安子:“不,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唐珩:“你这双眼睛倒是会瞧。”
“不,奴才怎么敢直视娘娘仙姿绝色,奴才是凭感觉猜的。”
唐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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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被贼人夜袭已过去半月,这期间卿雪不只吩咐暗香和芙月轮流值夜,更安排了宫女睡在外殿,冬宁宫还调来了禁卫巡夜。
宫里私下都传开了,说雪妃娘娘中了邪,常常做恶梦,疑心生暗鬼,夜不能寐。
不知怎么的,这夜卿雪又心神不宁,总这么里三层外三层地防着终究治标不治本。
让暗香去打听的事更是遇到困难,再无进展。这贼人一日不除了,她是一日不得真正安生。
她倒是想让陛下幸她,这样便可趁机同寝,待在陛**边,是最安全的。
可是她都开口请陛下来冬宁宫了,就差喊着‘陛下要了我吧’,偏偏陛下就是没那意思!
羞恼交加,她负气捶打软枕,引得芙月引颈关切:“娘娘?”
“无事,歇了吧。”
外殿烛火尽灭,只余最里香帐旁一盏。不留烛火,她更是无法入睡。
柔荑伸进枕下,摸到冷硬匕首她才稍定了心,渐渐染上困意。
……
不知何时,皎月变暗,浮动轻移遮天蔽月,宫殿楼宇皆蒙黑纱。
黑夜中有一矫健身影咻忽掠过,静寂无声熟门熟路地停在冬宁宫一处屋檐上。
与此同时,整座冬宁宫陷入沉睡。
来了——又来了!
沈卿雪全身抽冷,睁不开眼,却能清楚感觉到眼上被缚上了一层绢布。
她心中冷笑,就是不蒙眼她也看不到,这般多此一举,正说明贼人明白自己的行径多么可耻下作!更说明他心虚!
小衣被解开,温热的手贴上来……她忍着那恶心感,强逼自己镇定,一直缩在枕下的手未引起怀疑。
她拼着一股邪力,硬是挣动了手指,握住匕首奋力一刺——
手腕被制,她绝望地呜咽一声,这次失败,再想捉住他就更难了!
极大的痛恨与绝望让她连手掌流血之痛都忽略了,洇红一缕流成红线,顺着雪玉一般的肌肤流下,蜿蜒如白玉上的血色藤蔓。
匕首被夺下,掌心一热,血线被舔舐干净,只留下细细一丝伤痕。
下颌一痛,贝齿开启,复又被堵上。舌尖探入送来血腥气,她以为是自己腕上的血。
这贼人以往并未行唇齿之腻,此次吻了她,下次呢?下次是否就要做到底?
她要疯了!
……
一而再,再而三,卿雪醒来面对自己已经不会惊惶大叫,她条理清晰地先是沐浴净身,而后擦消痕膏。
抹膏擦身,在看到自己完好无损的掌心时,她却一愣,她记得——这掌心明明是划破了的。
后来他吻她时,她也真的尝到了血腥气,枕边甚至滴上了血、迹。
那这手掌心又如何解释?她揉了一把,确实无伤痕。
这一桩桩离奇之事,每每他来,整座冬宁宫便陷入昏睡,她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
深宫有妖,难道是真的?
怀着满腹犹疑,她出了汤池,正好暗香慌张奔过来,“小姐小姐!”
她一着急还是会直接叫‘小姐’,“出事儿了!禁卫抓着一刺客!”
“什么?”沈卿雪心口猛跳,是不是她盼望的那样?
“巡夜的禁卫要交班,好巧不巧一男子从宫墙跳下,禁卫当场便拿下了!”
不会错!
卿雪连跑两步,在门前急急刹住,回问:“人在何处?”
“押在殿外呢,就等着娘娘审问!”
不,她绝不想看他一眼!看一眼,她此生都会困于梦魇。
“本宫心爱的簪子不见了,是谁负责规整的?”
她突然这么一问,暗香觉着奇怪却仍是老实回答,吐出一个人名。
卿雪突然大怒,“放肆!竟敢不守宫规女诫,与内侍行下作之事!来人,速将这二人押下去一并斩了!”
此声高扬,外间宫女听得清清楚楚,一层层传令下去,禁卫得了信,捉了被点名的宫女,一并带走了。
那宫女手里的花盆子摔了一地,连为自己叫冤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捂着嘴拖走了。
卿雪倚门而立,腿脚发软,她确实丢过簪子,那宫女不冤,只是罪不至死。
可为防丑事败露,她需要一个替罪羊,只有捉一名宫女以‘对食’之罪论处,才能防止那贼人临死拖出她。
若他还是说出侮辱她的事,也只会被当作与宫女对食败露,疯狗一般乱咬而已。
毕竟宫人都知道雪妃娘娘就寝总是殿前殿外都守着人,谁会相信他有本事令众人昏睡呢。
至于那名宫女,为主而死,是为奴的荣耀。她会妥当安置其家人,算作回报。
这是她于后宫生存沾上的第一条人命,今后爬得越高,手越脏。
若有朝一日她登后位,凰袍之下想必尸骸成山。
这样想着,仿佛那堆积的白骨正瞪着空洞的眼眶,阴邪地朝她爬来……
彻骨的寒意从脚下缠上来,冻得她发抖,只得攀着门框才能维持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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