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起，细雨轻飘。
沈卿雪半倚在窗前，听着雨打芭蕉，静赏庭院青草绿地。
身后是芙月在沏新茶，边上是暗香絮絮叨叨在说些什么。香气浮动间，沈卿雪蓦地出声打断了她。
“你说什么？”
“娘娘？”
“上一句。”
“呃……奴婢新制了香，挑来挑去还是这一味清透怡人，尾香缓缓得很是轻薄，最是助眠。”
“你说，有人动了你的香叶。”
“啊对！”
暗香猛的想起那恼人的恶作剧，不知是哪个想找她麻烦，竟然将乱七八糟的叶子混进了她的制香原料里。
害得她心血来潮将殿里前前后后、角角落落都翻看了一遍，幸好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娘娘你不知道，我吃过那叶子的亏。”她随手从木筛里挑拣出两片来，递给卿雪。
花无一样红，叶子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但可以是同一类。捏着手里两片叶子，她觉得并无不同。
暗香给她解释了，“这是两种，娘娘你看叶茎，一个直茎，一个弯茎。这是两个种类。”
听她一说，卿雪再看，果然是不同了。这又如何了？
“这两种混在一起没有害处。有害处的被我挑出来扔了！那些若是和这直茎放在一起，一碰到池子里的青荷，会引来飞虫叮咬，可邪乎了！有一年我被叮得满脸红星子，娘娘你可还记得？”
……记得的，当初还以为她得了天花，结果大夫一看说是食物相克，以为她嘴馋胡乱吃东西了。
“倒是害人于无形。”
“娘娘你说什么？”
“我的小暗香长大了。”人各有所长，暗香的过人之处就是对草药花香特别敏感。
说到草药……卿雪动了一个念头，她收袖站直了身认真地盯住暗香。
“接下来一段日子，本宫和芙月另有事情要做，你在宫里无事，研究几本书如何？”
“什么书啊？”她不好意思地扭扭身，小声说：“娘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识的字不多。”
“不碍事。”卿雪止不住激动扶上她手臂，嘱咐她：“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标记下来，去太极殿找小安子，他不敢欺负你。”
暗香抬头，她迟疑地想，娘娘怎么笑得怪怪的，有点兴奋，眼睛闪闪发光。而且前些时候娘娘还让她离安公公远点儿，怎么又叫她有事找他帮忙了呢？
不过迟疑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很快暗香就斗志昂扬起来，娘娘要她做的事必然是有用意，她照做就是了！
“好！奴婢一定把那些书翻烂了，倒背如流！”
握住她手臂的手紧了紧，卿雪笑得灿烂非常。
暗香于草药之上很有天分，药理相通，说不定加以培养，暗香也能精通医术。
术业有专攻，从现在开始有意识地让她接触蛊物奇毒，也许将来她能帮上忙。
“你先去制你的香吧，那些书，会给你寻来。”
之后暗香欢快地跑去草药司了。在她离开后，芙月近前来，“娘娘，是刘解语的人干的。”
沈卿雪没有立时表态，提步琉璃玉桌前，缓缓坐下，出声不急不徐，“不足为惧。”
就算暗香一时犯迷糊没有及时发现原料里被动了手脚，那些眼线也会发现。可怜刘解语还十分信任身边的人，却不知道那些人早就换了主子。
唐珩把她放到司正司的位置上，难道她以为自己真会被重用吗？出乎意料的天真。
想到这里，卿雪甚至有些失望。早前刘解语一箭三雕又能全身而退，手段可谓是漂亮。
没想到，毒虫？
她不禁摇头失笑，下作手段，而且真是小家子气了。
一计不成，刘解语应当不会就此罢休，恐怕气上心头急于求成，很快就会有新动作。
“芙月，你警醒着些。估计很快，就会有人亲近你。”
“奴婢明白。”
———
说是很快，没想到那么快，才过了一日，冬宁宫里有人传话，说外面有人找芙月。
最初芙月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小安子命人来传，她想难道是族中有事？
“是谁找我？”
“面生得很，其它宫的吧，就在殿门前呢，你去看看就晓得了。”
芙月放下手里的事，朝外走去。路过秋千架时她突然停下，一个灵光电闪之间想通了什么。
一大早，娘娘就去了陛下那里，暗香拿到了百草异虫的书籍成日泡在草药司。这个时候就有人来找自己，应该是一得了消息就立刻行动了，真是沉不住气。
在去的路上，芙月回想起一些往事。
她从小就和族人们在山谷生活，以为一辈子就在那囚笼之地了，抬头只能看到方寸天空，四面极眺只有险山。
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山顶，然而在那时极目远眺，除了山还是山，荒废的道路被掩盖在乱石野草丛中，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忘记了外界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祭司大人要在会武艺的女子中挑选出一人送进宫。
他们知道，宫里最大的那个人，是给了他们一族新生的恩人的后代。接着芙月就被选中了。
族姓为洛，就像小安子的本名叫洛安，芙月的爹娘是在山下的河边定情的，她就叫洛河。
宫里有个宫生奴婢，被老嬷嬷动了私刑，不中用了。这个时候，洛河进宫替代了她。
早就有人告诉过她，冬宁宫里那位是面冷心善的。
有人将娘娘引来，她果然救下了她，还给她取了新的名字——芙月。
至于原来那个被她替代了的奴婢，家里有个弟弟托付给了亲戚。
……
出了殿门，偏侧站着一个尖尖脸的宫女，正东张西望，神情里是小心隐藏都藏不住的做贼心虚。
“是你找我？”
那人被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转过来瞪着芙月，一看清她寒冰似的脸、锋利的眉眼，又不敢出声斥责了，只能咽下怒气，心里咒骂。
“你就是芙月？”
芙月也不理她，只缺少耐心地问：“找我什么事？”
果然和描述的一样不如相处，脾气怪异。这冬宁宫里上有妖妃，下有恶婢，果然没有一个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