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19年,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数次会晤孙中山后,就建议中共党员加入国民党,实行两党合作的路线。这个建议遭到陈独秀的抵制,实际上他也代表了多数党员的态度。马林本人当时对中国共产党表现出悲观的态度,他在上海,毫不掩饰对这个“小团体”的失望,曾对陈独秀说:“中共的时间太短,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蕴集更多的能量。”
陈独秀说:“你为什么看不到这个年轻的党在短时间里取得了明显的进步呢?五四以来,中国青年基本动员起来,而你作为共产国际的代表,却说这个党是‘生不逢时’。马林同志,你的意见我是不能接受的。”
马林说:“我在上海所看到的,并不乐观,上海本是一个工业集中的城市,但我没看到我所熟悉的那种工人运动。据我所知,大多数学生领袖已经出国,学生组织已失去了意义。而中国的农民对革命漠不关心。”
陈独秀说:“那按照你的观点,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没有用的政党了?”
马林寸步不让,坚持自己的观点说:“不能说没用,而是暂时不能起到更大作用。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我会说服你的。”
马林由于在中国没有看到中共的武装,加之他作为一个外国人对中国内部的不了解,认为国民党是由知识分子、侨民、士兵和工人四类人组成,是个多阶级的联盟政党,而起领导作用的是知识分子,所以逻辑引申说:“在国民党内,有很多人自称自己是个社会主义者,而孙中山先生就常这样说,如果国民党内有很多的社会主义者,那么社会主义者加入国民党也是可能的。”
陈独秀一针见血说:“国民党内部的确有一些人自称为社会主义者,但他们的内部里还有更多的军阀。这是一个事实。国民党是个成员复杂的松散团体,但有一点是重要的,它是个资产阶级政党,工人在国民党内不占有任何重要地位。”
由于马林和中共第一书记陈独秀意见相左,结果未能达成任何结论。而在此时,中共对国民党所采取的态度是两党外部的平行联合,而非一古脑加入国民党。马林的建议在上海受挫后,马上离开上海返回莫斯科。
陈独秀给共产国际写了一封信,直接写给领导人维经斯基,他写说:
维经斯基先生:
兹特启者,马林君建议中国共产党及社会主义青年团均加入国民党,余等则持反对之理由。
一、共产党与国民党革命宗旨及所据基础不同;
二、国民党联美国,联张作霖、段祺瑞等政策和共产主义太不相容;
三、国民党未曾发表党纲,在广东以外之各省人民之视之,仍是一争权夺利之政党,共产党倘加入该党,则在社会上信仰上全失尤其是青年社会),永无发展之机会;
四、广东实力派陈炯明,名为国民党,实则反对孙中山派甚烈,我们倘加入国民党,立即受陈派之敌视,即在广东不能活动;
五、国民党孙中山派向来对于新加入之分子,绝对不能容纳其意见及假以权柄;
六、广东、北京、上海、长沙、武昌各区同志对于加入国民党一事,均开会议绝对不赞成,在事实上亦已无加入之可能。
倘议及此事,请先生代陈上列六条意见为荷。
陈独秀这六条意见,有他自己的,也有代表部分党员的。
马林回到莫斯科后,中共在7月6日召开的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中国共产党加入第三国际决议案”。
从这次大会开始,共产国际和中共已经成为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共产国际是个高度集中的组织,其中第二十一条第十七款规定,共产国际代表大会及其执行委员会的一切决议,所有加入共产国际的党部必须执行。该条还规定,党员如果原则上否认共产国际所提出的义务和纲领,应该开除出党。这一条也适用党的紧急代表大会的代表。
这就是说,中国共产党在中国也并不是最高的决策机构,她只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包括总书记陈独秀也要受其约束。
马林的意见得到共产国际的认同,8月,国际执委会给驻中国代表作出指示:“中共方面委员会所有工作必须在斯内夫利特(马林)同志紧密联系下进行。中共为完成他们的任务,必须在国民党内部和工会中组成从属于他们自己的团体。在这些团体之外,建议成立一个宣传机构,宣传与外国帝国主义作斗争、创建民族独立的中华民族……这一机构的建立要尽可能得到国民党的同意,当然,它应保持完全的独立性。”
这是尚方宝剑,马林得到共产国际的指示后,又来到上海。他一到上海,立刻建议中共召开会议,全面讨论国共两党合作的问题。很快,中共做好准备,在杭州召开了西湖会议,出席会议的有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张国焘、高君宇、张太雷和马林。
西湖会议上,真可谓群情激奋,各陈己见。马林说:“你们不要把国民党看成一个资产阶级的政党,她是多阶级联合的党,无产阶级的使命是应该加入进去改进这**,从而推动革命。”
马林的话音刚落,立刻遭到陈独秀、李大钊、张国焘、蔡和森的反对。蔡和森的发言,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这些人,他说:“我们一旦加入国民党,便可能造成不良的后果,首先是各阶级的组织将牵制我们的独立政治。”
马林说:“这是共产国际经过认真讨论后,所做出最后的决定。”
陈独秀说:“如果这是共产国际不能改变的决定,我们应当服从,至多只能申述我们不赞成的意见。”
马林说:“这个决定不可能更改,它也得到了斯大林和季诺维也夫个人的首肯。”
陈独秀说:“不过,对共产国际的决定,我也只能有条件的服从,只有让孙中山先生取消打手模及宣誓服从他个人等原有入党办法,并根据民主主义原则改组国民党,中共党员才能加入进去。否则,就是共产国际的指示,我只要认为它违背共产党员的准则,我也要反对。”
西湖会议结束不久,广州发生了陈炯明的叛乱,在孙中山最艰难的日子里,根据共产国际的精神,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等,在张继的介绍下,由孙中山亲自主盟,加入了国民党。孙中山指令陈独秀等九人组成起草委员会,负责起草国民党党纲和总章的草案。这项工作开始不久,陈独秀和刘仁静代表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赴莫斯科,但在那里,陈独秀又一次听到苏俄领导对中共的指责。会议上拉狄克发言,又是马林那一套,说中国同志不懂得同工人群众相结合,把自己关在书斋里,研究马克思,就像他们从前研究孔夫子一样。陈独秀听到这话,哪里能受得了,中共还是个小团体,从开始就非常注意工人运动,可拉狄克的意见,实际也就是共产国际对中共的评价。身在异国,本身又是下级,陈独秀也只能沉默不语了。
194年1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
国民党内部,龙蛇混杂,各怀异志,只是碍于孙中山的威名,一些派系藏头缩尾,但在国共合作问题上,这些人纷纷跳出来,极力反对。右派抓住共产党跨党加入国民党这个问题,大做文章,认定这是共产党为了借用国民党的名义作共产党的运动。
国民党元老中,汪精卫开始是不赞成国共合作的,他对孙中山说:“先生如相信共产党,恐怕共产党不会像先生那样磊落,纵观中共方面,没有军事力量,而且他们的纲领和我党也不相同,如果他们加入国民党,对先生的领导权是否构成约束呐。”
孙中山在新的三大政策落实前,比较慎重的,他正是由此来征求汪精卫的意见,他说:“共产党发展得很快,而且我发现他们的队伍要比国民党队伍纯洁一些。革命这么多年,建党也有很多个年头了,可是我们号称领导中国革命的国民党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纲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我一直在考虑这个关键的问题,就是说国民党现在需要新鲜的血液。”
汪精卫说:“共产党员要是加入本党,那本党的生命可是有危险了,譬如西游记上所说,那孙行者跳入猪精的肚内打跟头,使金箍棒,猪精如何受得了。”
孙中山听罢,哈哈一笑说:“兆铭,你把问题看严重了,那共产党不会是孙行者,国民党也不是猪精,两个人现在都还没有那么大力量,不过,若是让他们携起手来,成为同志,那不是就不存在危险了。”
194年1月0日,国民党“一大”召开。孙中山以总理身份担任主席,并致开幕词,他开明宗义讲说:“此次改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改组国民党,要把国民党重新组成一个有力量的具体的政党;第二件事就是用政党的力量去改造国家。”孙中山接着指定胡汉民、汪精卫、林森、谢持、李大钊五人组成主席团,轮流主持会议。
国民党元老张继在会上带头闹事,最终孙中山说:“你们不要这样,共产党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我看对军阀你们也没有表现出这个样子嘛。我不怕共产党,谁怕共产党,可以提出退出国民党。我们是为了国民革命走到一起来的。”
孙中山一席话,对反对改组的右派有所影响,最后孙中山下令,将带头闹事的张继带出会场,并下令卫士长马湘把他软禁了一晚。一些反对派,在孙中山那里碰了钉子,也有跑到孙夫人那里去当说客,希望走走夫人路线,让孙中山回头,反对改组。宋庆龄更为干脆,对来人说:“总理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你们不要在会下搞小动作,那样不仅是破坏国共合作,也是破坏国民革命。请问,这样的罪名,谁能承担得了。”
在风雨飘摇时局动荡的形势下,国民党这次大会,获得空前的成功。孙中山自己也异常兴奋,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这样激动。他致力于国民革命,屡遭挫折和失败,民国以来经历了整整十三年,可是也没有开成一次像样的全国代表大会,而这次却是在共产党的参与下,确定了国民革命的方针,大会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确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明确提出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大会在保留孙中山“总理”的前提下,实行委员制,选举中央委员二十四名,候补委员十七名,其中中共党员占四分之一。
孙中山作了题为《中国现状及国民党改组问题》的演讲,当他讲到改组问题时,心中无比激动,对与会的同志们说:“此次改组,就是从今天起重新做过。古人有言,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由今日起,将十三年前种种可宝贵、最难得教训和经验来办以后的事,以前有种种力量创设民国,以后便有种种力量改造政府,由今天起,按照办法条理,合全国为一,群策群力,努力而行,则将来成功必定更大。”孙中山用这些朴实语言,把改组的问题阐述得非常深刻,演讲常被热烈的掌声所打断。
这次大会,仅有三名女代表:陈璧君、何香凝和唐允恭。三位妇女都是孙中山指名的,前者是汪精卫的夫人,何香凝是廖仲恺的夫人,而他却偏偏没让孙夫人当代表,说明孙中山的磊落胸怀。他的大公无私,还体现在对儿子孙科问题上。当时,以廖仲恺负责的国民党改组的临时中央委员会上,本来孙科被提名为委员会委员的。孙科,字哲生,他1910年加入同盟会,参与《自由晚报》的编辑工作,后就学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得硕士学位。后在孙中山元帅府任秘书、参议院议长秘书、广州时报的总编辑、广州市市长等职。当孙科的委员名单报给孙中山时,鉴于孙科反对联俄主张,他对廖仲恺说:“我看还是不要哲生的好,他一直反对联俄,为了大局,这个名额还是留给赞成改组的同志。”孙中山的举动,感动了很多人,表现了这位革命家不苟私情,任人唯贤的品德。
国民党的大会,震动了北京的“朝野”,各路军阀纷纷出动,窥测孙中山的打算。
此时,从十月革命的故乡传来列宁逝世的消息,孙中山甚是悲伤,宣布大会休会三天,各党政机关下半旗三天,停止宴会,以表示对这位导师的深切哀悼,并在广州第一公园隆重召开追悼大会。
月4日,广州第一公园的大门上,用青翠的松枝砌成门楼,上面书写着“中国国民党列宁追悼大会”的横幅。这一天,有些凉意,天空中铅灰色的云朵,慢慢游移着,人们屏着气,一股悲伤的情绪感染着到会的群众。巍巍的松楼,泛着淡青,可是当这种淡青的颜色汇集在一起时,便显出了她的沉重和威仪。在公园里,搭了一个大棚为临时会场,两旁悬满了挽联和花圈,祭坛正中上方挂着孙中山亲手书写“国友人师”四个大字,列宁的的遗像摆在鲜花丛中。孙中山偕夫人出席了大会,为了表示心中无限的崇敬,孙中山今天特穿了件白色长袍,外套黑色马褂;孙夫人身着白色大襟女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丝裙。
会议由廖仲恺主持。先由孙中山致祭词,他面带悲戚,声音有些苍凉说:“茫茫五洲,芸芸众生,孰为先觉,以福齐民,伊古迄今,学者千百,空言无施,推行其实,惟君特立,万夫之雄,建此新国,跻我大同,并世而生,同洲而国,相望有年,左提右挈,君遭千艰,我丁百厄,所冀与君,同轨并辙,敌则不乐,民乃大欢,邈焉万里,精神往返,天不假年,与君何说,亘古如生,永怀贤哲。”
言毕,乐队奏起哀乐。鲍罗廷作为俄国代表在大会上用英语致了答词,由孙科译为英文,他说:“广州为三民主义的策源地,中国革命事业之成功,都在广州同志之奋斗,因此,广州同志追悼列宁先生,是比其它地方更加慨痛的。”
列宁的逝世,对孙中山是一个打击,改组国民党的事情刚完,中国革命正走在历史的转折关口,心情过于沉重。在国民党改组的事情上,孙中山有些劳累,身体不适,经医生检查后,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孙夫人也有些不放心,做过彻底检查,医生说由于先生过于劳累所致,没有问题。孙中山从来不顾自己的身体,只是在孙夫人的精心照顾下,才得以在百忙中保持了旺盛的斗志。后来,孙中山的情况仍有些反复,感到精力不够用,孙夫人百般劝阻,才算把工作中的丈夫拉上白云山。
孙夫人说:“你不是尊敬列宁同志吗,列宁的话你总该听的。”
孙中山笑着说:“那列宁同志总不能让革命者都休息吧。”
孙夫人说:“那倒没有,不过列宁同志却说,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孙中山说:“看来我还要向你好好学呀,列宁的书你比我读得多。”
白云山海拨三百八十三米,在珠江三角洲平地升起,主峰摩星岭,因常有棉絮般的白云缭绕,景色十分秀美迷离,当地有人说:白云山上白云飞,白云山下白云围。白云山也故而得此充满诗情画意的美名。置身美景,孙中山毫无情致,脑子里仍然是国家的命运和革命的未来,国民党改组后,他面临新的问题,那就是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
孙中山想起办军校的事,不由就想起一个人,他对夫人说:“夫人,多亏你这次让我来透口空气,走到大自然中,心情就是不一样啊,可是现在谁又有过多的闲情逸致。我现在忽然想起介石来了,他是学军事的,一直就很崇尚军事力量,这次从苏俄回来,收获不小,看样子咱们就要有自己的武装了。”
孙夫人说:“廖仲恺已经筹办得差不多了,对军校的领导人,你可要慎重考虑。蒋介石年轻有为,做事果断,有军人气慨,可是他总是有点让人看不透啊。”
孙中山说:“蒋介石是有毛病,可他在日本是学军事的,对革命有热情,脑子主意多。这次办军校,廖仲恺就对我说,蒋介石是很热心的。”
孙中山还有一些话,却没对孙夫人说,因为他深知夫人的性格,会为此着急,那就是经费和武器的问题。说是办军校,目前只是征用了一个旧的学校校址,没有枪没有师资,谈何容易。孙中山总结和旧军阀打交道吃亏的教训,最主要的就是没有一支效忠革命的武装力量。回想在桂林时,孙中山同马林会晤时,也提到了要办一所培养中国革命军人的军事学校。
要说起来,这个工作在年初就已经明确下来,正式任命蒋介石为筹备委员会委员长,鲍罗廷为政治顾问,加伦为军事顾问,要求参照红军制度创办军校,正是因为蒋介石的不辞而别,军校筹办的事才弄得半途而废。在白云山上,孙夫人对孙中山讲的那些话,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只是觉得蒋介石在先生危难时追随过,得到孙先生的信任,所以话也不能说得太多。原来,蒋介石感到事情太复杂,便回到上海。孙中山曾考虑在广州政府内给蒋介石安排职位,但想到他资历太浅,考虑另有有用。孙中山对蒋介石的忠诚确实很欣赏,并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实际上,孙中山当时的眼力没有错,北伐革命的成功,蒋介石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筹备军校的廖仲恺了,忙得不可开交。这时,蒋介石适时从上海回到广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