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没有毒辣的太阳,但空气依然闷热不堪。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银赫走到一个烘焙面包的店铺外面,碰到了迎面走来的伊桑。
“你毁了那间客栈的房间,还把客栈的老板吓个半死。”伊桑刚来到银赫面前,就开口说道。
“一个意外而已。”银赫回道,接着和沙皇讲述了与弗朗哥那三个贵族少爷的赌局。
“愚蠢而冲动的决定!”沙皇摇摇头,眉头紧锁的说道,“柯德的老爹是最优秀的佣兵,在不使用沙漏的前提下,你毫无胜算。”
“可事已至此,我没有退路了。”银赫绝望的说道。
“那倒也未必,”伊桑瞧向了前方逐渐喧闹起来的人群,双眼放光的说道,“亲王大人终于驾临帝都了。”
三辆并排而行的金黄色马车,分别由四匹高大的骏马拉动。车轮滚过街道时发出痛苦的吱扭闷响,驾车的马夫身披金线滚边黄袍,面色神圣而凝重。
马车的两侧,行走着腰配弯刀的护卫,他们都用黄油把胡子抹的油腻发亮,神色机警而冷漠。马车的后方,跟随着一大群从竹筐里抓出花瓣,向着迎接的人群抛洒的侍女。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抢声,高举着双手争夺着从天空降下的花朵。
等到那群侍女终于全都走过去,另一群身披绣有十字架的教袍,手持黑色权杖的教宗、主教和一大群牧师,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不是马文亲王,是他妈的该死的教皇。”平日高贵礼貌的伊桑,也忍不住啐了一口,厌恶的说道。
“教皇不是待在他的老巢撒尔玛么,跑到里尔来做什么?”银赫不解的问沙皇。
“圣子已经降临,按照帝国和教廷的古老传统,被选定的神之子,必须首先前往帝都接受国王的接见。”伊桑望着教皇排场铺张的队伍,对银赫解释道。
银赫立即回忆起来了,那个来自于圣城撒尔玛的旅行家曾经和他说过,新的“神之子”,很快就会从圣城里出现。不仅如此,他还提到了教皇正在训练他的牧师和教宗使用魔法。
伴随着众人一阵倒吸的惊呼声,银赫看见前方夹队迎接的子民跪倒一片。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奴隶,爬行在里尔空旷的街道中央,他们的脖子上都套着锁链,牵动着后方那个只有四个轮子的高大座椅。
座椅四周装饰着羽毛和皮革,而端坐于座椅中间的男孩,则身着一件圆领呢绒长袍,头顶金灿灿的高耸冠冕。
“杜浅!”尽管离得很远,银赫还是一眼就瞧出了那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他就是教皇选出的神之子?”
“你认识那个男孩?”伊桑有些被银赫的反应弄糊涂了,疑惑的问道,银赫点头默认。
此刻那个冒险家和旅行者,正志满得意地挺直胸膛坐在由奴隶拉拽的座椅上,面露骄傲地,俯视着跪倒一片的里尔市民。
等到教皇带来的人马全部通过,街道又恢复了昔日的拥挤杂乱。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亲王!”伊桑激动的扯着银赫的衣角,指向了落满花瓣的街道。
一头瘦的像驴的骡子,拉着那辆吱扭乱响的矮小马车,跑进了人群穿梭的街头。如果不是伊桑指给银赫看,他根本就瞧不见那辆破马车。
既然摄政王已经被刺客谋杀了,银赫只能指望自己了。他飞快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拦住了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坐在车辕前的马夫并不惊慌,他的脸孔不属于这片大陆任何一个城邦,笑容疏离而冷漠。
“让开,孩子。”他轻柔而礼貌的说道,带着银赫从未听过的某种口音。
“请您让我和亲王见上一面,我只需要打扰亲王极其短暂的时间。”趁着他还没有发怒,银赫赶忙开口说道。
“亲王不会见你,让开。”马夫并不恼怒,依旧平和的说道。
“那你就让马车从我身上碾过去吧。”银赫决意已定,挡住了马车前行的道路。
马夫的双眼突然开始冒出浓烟,他张开嘴,银赫瞧见了他喉咙深处涌动的炙热岩浆。而他手里的长鞭也开始变得灼热,杀意随之弥散包裹上来。
“切尔洛,让他们上来吧。”一个苍老衰弱的声音,从马车帷幔的后方传了出来。
马夫的脸孔再次恢复如初,微笑着替银赫和伊桑掀开了垂帘。银赫毫不犹豫的钻进了马车,而沙皇伊桑,则在犹豫片刻后,才弯腰钻进马车里。
车窗全都被厚实的帘幕遮盖着,马车里面弥漫着一股丁香混合烟草的味道。昏暗的光线里,银赫只能看见坐在对面的一个老人轮廓。
“阿兹尔的儿子伊桑,还有黑公爵拜恩的次子银赫,你们可真的是吓到我这把老骨头了。”亲王嗔怪的说道,点燃了一根粗壮的蜡烛。
一瞧见亲王那张腐烂的眼球都要掉落的脸孔,银赫本能地向着身后闪躲。他忽然又意识到这个动作是多么的冒犯无礼,可那张骨骼和血管都清晰可见的溃烂脸颊,实在是让他不敢往前靠近。
“你不必为了自己的恐惧而感到抱歉,孩子,”亲王的声音柔和却庄严,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慑力,“我一生来,疾病就缠上了我。腐烂与疾病,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语毕,亲王从背后的瓶瓶罐罐之中,取出一杯深褐色的药剂,仰头喝了下去。之后,他抬起裹在长袍中的枯瘦手臂,抹去了嘴角残留的液体。
亲王身上那件长袍绣满了樱花,如同情人火热的吻痕。
“亲王大人,我们冒昧拦住您,是想让您帮黑公爵的次子瞧上一眼他背后的图腾。”沙皇似乎也刚刚从马文那张腐烂的脸孔中缓过神来,开口说道。
“为什么不呢?”马文挥挥手,示意银赫展示给他看。
借着蜡烛摇曳闪烁的火光,银赫将背后的图腾朝向了腐烂的亲王马文。
“阴影之地的产物,”亲王只瞧了一眼,就把手里的蜡烛重新放好,示意银赫可以穿回衣服了,“起源于那些参加反叛的巫师,似乎是某种让他们感到狂热的邪神。不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亲王叹息着说道。
“马文亲王,我并不是很理解您的意思,能否劳驾您说的详细一点。”虽然银赫知道可能会冒犯亲王,但他还是继续深入地问了下去。
“很抱歉,孩子,”亲王遗憾地回道,“尽管我们战胜了那些男巫,以及他们的领袖索隆,那个自诩为巫师之王的魔头,但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实在是有限。如果你想揭开图腾的秘密,除非你动身前往南国阿维隆,才可能会有一线的希望。”
银赫是真的感到无计可施了,就连参加过巫师战争的亲王,都只是零零落落地知道一些信息碎片,他还能指望着谁能帮自己解开谜团呢?
想到还在牢里的哥哥,银赫只好继续放下面子,低声下气的请求马文亲王出席审判。
“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孩子,”亲王耐心的听银赫说完,才悠然开口说道,“作为四个亲王之一,我出现在有关妓院和嫖客的审判之上,似乎并不合适。”说完,他用疲惫却智慧的眼睛,盯着银赫。
银赫甚至自己都觉得,他的请求有些过于无礼了。于是他赶忙向亲王致谢,接着就想跟沙皇离开马车。
“等一下,孩子,”亲王挠了挠腐烂到头发全都脱落的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虽然我不能出席对你哥哥的审判,但既然你要和那几个男孩角斗,我倒是认识一个多年的老友。”
银赫庆幸亲王给自己的信物,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徽章,而不是一大袋子的信笺,或者是从某个海盗口中掰下来的烂牙。
“银赫,我要返回提姆塞了,”他们一从亲王的马车下来,沙皇就面露羞愧的对银赫说道,“但我并非什么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我的仆人带来消息,我父亲的哮喘病愈加严重。”
“伊桑大人,我无比的感谢您的援助,也由衷的敬佩您的正直善良。”银赫对着伊桑说道。
“我会尽量在决斗之前赶回里尔,你一定要万般当心。”伊桑不放心的叮嘱道。
银赫再次感谢了提姆塞的领主,沙皇这才离开。
银赫看着手里握着的那个徽章,仔细地回忆着马文亲王给他描述的那个所谓的格斗大师。
“他住在里尔的地下,隐居于那些从事肮脏危险交易的走私犯之间。你只要带着我给你徽章,自然就能找到他。他的名字叫做莫奈,一生都是个猎巫运动的执行者。”
猎魔者在整片大陆倒是声名显赫,银赫却从未听闻猎巫人的任何消息。而他对那个叫做莫奈的决斗大师,更是抱着深深的怀疑。
不过既然猎巫者能得到亲王的垂青,那他肯定不至于仅是浪得虚名而已。打定了主意,银赫就朝着进入里尔地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