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变得越来越热,银赫在繁华的街头折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进入里尔地下的入口。无奈之下,他只好向蹲在路边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求助。
“维里乐意为大人服务,”那个家伙狡猾的眼球飞快旋转,硬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只需大人您打赏一个金币,让维里填饱肚子。”
银赫心想帝都果然是不一样,连带个路都需要索要报偿。不过他急于找到那个叫莫奈的猎巫大师,也就没和这个留着黄色胡子的男人讨价还价。
“为什么里尔的居民会分层居住在这座城市里?”当那个叫做维里的领路人,带着银赫离开熙熙攘攘的街道,走进昏暗的大地之下时,银赫开口问道。
维里冷哼一声,开口道来,“大人啊,这个帝国的哪一个城邦,哪一座城市不是如此,只不过有些不像里尔这么明显罢了。”
银赫揣度着领路人话里的深意,继续跟他沿着湿滑狭长的台阶往下走。
墙壁上插着灼灼燃烧的火把,但依然只能勉强地瞧见前方几步远的距离。地上到处都是发黑的水渍,以及偶尔吱呀乱叫溜过去的老鼠。
第一层只是些贩卖蔬菜和水果的商贩,除了果蔬没有地上的新鲜之外,与外面街道上的商铺并无不同。但一下到第二层,银赫就觉察出了这里与外面的帝都,是决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们的右手边,即是深不见底的暗渠。银赫瞧不见下方的水流,但却能听见渠水流动的哗啦声响。
维里带着银赫,紧贴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帐篷往前走。
银赫飞快地扫视着那些紧密相连的帐篷,里面大多点着红色或者白色的蜡烛,有的还焚上了香火。
躲在帐篷里的人也大多神神秘秘,要么脸色涂得惨白,要么戴着兜帽,用长而锋利的指甲抚摸着架子上的乌鸦。
“都是些装神弄鬼的占卜师,没什么好鸟!”维里显然对那些躲在阴暗角落的人嗤之以鼻,啐了一口说道。
“这里一共有几层?几十层么?”银赫看着一个敞开衣领,抱着婴儿啜饮盛在鹿角中鲜血的女人,有些惧怕的问维里。
“只有四层,”维里楞了一下,接着回答,“我的好大人啊,这里又不是地狱。”他有些无奈的说道。
维里将银赫带到里尔地下的最底层,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闪人了。银赫一把把维里揪住,任他在怀里挣扎。
“大人,你答应给我金币的,不会又要反悔吧?”维里气急败坏的说道,“这可并不符合贵族有债必偿的传统啊!”
“你还没告诉我莫奈大师在哪里呢,这枚金币还不算完全属于你。”银赫不肯妥协的说道。
“我的好大人,”维里夸张地吸着鼻子,油腔滑调的说道,“你好好闻一闻四周的气味,这里的河流排满了从炼金炉里流出来的金属残渣。那些炼金术士不知道在他妈的搞什么鬼,只用一个熔炼不老仙药的幌子,就哄得咱们的国王大人团团转。这一层只有你要找的那个人,别人除了好心的维里,谁愿意陪你一起走进这污秽之地啊。”
银赫无法继续忍耐他的满腹牢骚,把手一松,维里比那些老鼠溜得还快,飞快地消失在了石阶上。
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那种味道有点像铁锈混合鲜血,再加上一点点发霉的面包共同发出来的味道。
昏暗的火把光线下,银赫瞧见了脚下向前流淌的斑斓河流。各式金属残渣将这条暗河染成了潜伏于地下的彩虹,向前奔流不息。
银赫从墙上取下一只火把,沿着味道刺鼻的河流小心向前。一直等到河流的流淌声达到最大,银赫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前。
水流形成漏斗的形状,灌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泄洪深坑中。银赫看着挂在深坑周围各色的条带束流,不由得有些呆住了。
“一个男孩!”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从银赫的身后响起,吓得他赶忙转过身去。
银赫将火把往前探去,照亮了那个声音背后隐藏着的男人脸孔。
他有着一张白的吓人的脸,年龄不过四十岁上下,胡须和胸毛全都旺盛生长,淡黄色的双眼像是打碎的玻璃再揉成他的眼球。他正露出鲨鱼般锋利健康的牙齿,盯着银赫大笑着。
“莫奈大师?”银赫试探着问道,等了片刻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好尴尬的咽口吐沫,接着说道,“是亲王大人,叫我来向您求助的。”语毕,银赫将揣在怀中的徽章递给了男人。
“哪一个亲王?”陌生人仍在咧嘴微笑,却并没有伸出手去接信物。
“马文亲王,国王马其顿的亲哥哥。”银赫耐心的等待着,仍然举着手里的徽章。
他这才接过银赫手里的徽章,不过连看都没看,扬起手就扔进了水流湍急的泄洪道里。
“他叫你来跟我学习什么呢?怎么管理这些炼金术士拉出来的废水么?”莫奈转身朝着身后走去,银赫慌忙跟上他的脚步。
“我是来和您学习角斗与剑术的。”银赫追上莫奈急切的脚步,开口说道。
“我只是个被帝国抛弃在阴暗角落里的猎巫人,不是什么格斗大师。”莫奈摇摇头说道,“而且我之所以躲在这里,就是不想惹祸上身。我不知道你会和谁角斗,但总有人会流血。”
“我哥哥的命,就握在我的手里,大师。”银赫焦急的堵住了莫奈的去路,用祈求的口吻喊道。
“与我何干?”莫奈犹豫了一下,但旋即冷漠的说道,“巫师已经从整片大陆灭绝了,而我的存在价值,也仅限于管理这些熔炼不老丹药排出的金属废水而已。”
“不,巫师的力量仍然存在!”银赫脱掉自己的上衣,背向格斗大师莫奈。
“这怎么可能?”莫奈取过银赫手中的火把,贴近了仔细的瞧着男孩身后的图腾,“你是男巫?还是巫师与人类的混种?”等银赫将上衣重新穿好,莫奈亟不可待的逼问到。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或者只是一个命运不济的倒霉鬼而已!”银赫无奈的苦笑一声说道。
“跟我来吧。”莫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叹口气和银赫说道。
他们一来到这个驻守在里尔最阴暗、最深层地下暗渠男人的屋子,银赫甚至开始微微的有些对他心生同情了。
他狭窄到不容二人转身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生满了霉菌的木床。地上堆满了发霉的馒头,被老鼠蛀蚀的西红柿和胡萝卜,而在挂在铁丝上的铁锅里,还炖着一锅咕嘟冒泡的浓汤。
“和我一样的倒霉鬼!”莫奈给银赫盛了一碗浓汤,然后给自己又盛满,坐在缺了一只腿的椅子上咕哝道,“是谁给你烙印了这个可怕的图案?”
银赫出于礼貌,抿了一口莫奈炖的肉汤,不顾剧烈呕吐的**,硬生生地不等咀嚼就吞了下去。
他被噎的脸色发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想既然自己有求于面前的猎巫人,并且莫奈极有可能更为了解那些巫师的文化,于是就将忏悔矿井里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跟莫奈讲了一遍。
“不幸降临的方式大抵相同,”莫奈享受的嚼着嘴里的肉汤,用鼻子贪婪的吮吸着汤里冒出来的白烟,“当年那些男巫溜进了里尔,我是第一个被他们侵蚀的居民。那个该死的巫师溜进了我的脑袋里,日夜啃食着我的思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但幸运的是,老子还是他妈的挺了过来。”
“所以在那之后,你就获得了巫师的部分力量,成了一名猎巫者?”银赫顺着莫奈的话,猜测的问道。
“狗屁!”莫奈已经将碗里的肉汤很快舔的汤汁都不剩,看银赫对自己的粥没什么兴趣,又将银赫手里的碗也抢了过来。
“那个天杀的男巫差点害死我,我在床上一直躺了七八天,最后还是一个依海湾的萨满,把我从地狱的门口拉了回来。而我能成为一名猎巫者,纯粹是因为别的职业我都干不来。我脾气暴躁,又吃不下苦,而且不喜欢给那些达官显贵溜须拍马。就靠着我老爹留给我的这把匕首,讨个生活咯!”说完,莫奈从满是油泥的枕头下,掏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
那个木匣看起来年代颇久,但依然保持着木头本来的花纹纹理。
银赫心里面满是期待,等待着瞧上一眼猎巫人的行头。
莫奈打开木匣,露出了里面层层包裹的物品。等他把所有包裹的绸布全都揭开,露出了那把寒光闪耀的匕首。
不同于落满灰尘的木匣,那把匕首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钝。银赫觉得只是瞧上一眼刀刃,自己的目光都会随之被割伤。
“破碎之刃,”莫奈将那把长约十寸的匕首取在手里,轻轻地掂量着,“专门用来猎杀巫师的圣物。”
“不会也是来自于运送蒙罗宝藏的沉船吧?”银赫望着镶有红宝石的把手,开口问道。
“我父亲曾经是那艘船上的水手,侥幸从海妖的手里逃了出来!”莫奈自豪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