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略一沉吟,看着两侧不断经过的贵族,“恐怕这里不宜谈论要事,随我来。”说完,王子就带着他们二人走出了审判大教堂。
街道上挤满了人,木桥和窗户里,都有着无数张盯着大教堂的子民脸孔。噩耗传播的飞快,街上巡逻的卫兵人数增多了一倍。
皇族的宫殿,帝都里尔的象征——钢铁大殿,坐落在里尔最为繁华宽阔的街道尽头。飞檐斗拱的主堡,顶端被涂刷成红色,侧方的塔楼上,悬挂着马其顿家族荆棘花图案的旗帜。
大殿内侧,则完全是由钢铁打造。无论是巨大高耸的斗拱,还是头顶穹顶的圆球,亦或是靠着墙角竖立的浮雕,都在灯火的映射下,发出暗淡的金属光泽。
王子径直穿过地板,走到那张竖立在高台之上的王位上落座。
那张王座看起来破败陈旧,唯一特殊的就是王座后方那株早已枯萎的死树。那棵树的躯干苍白如骨,纹理细腻如同石膏,叶片则是如同秘银般的银白色。水银般的液体,从王座后方石像鬼的口中不断倾泻,浇灌着下方的枯萎植物。
“你们可以开始了。”王子斜倚在王座里,轻声对站在空旷大殿之内的二人说道。
银赫尽量简略地,将银海与那个妓院女人发生的事,跟王子讲述了一番。
王子耐心的听完,然后笑了起来,“所以说了半天,你是让我出面,解决你哥哥和妓院里女人的谋杀案?”他用手扶着额头,看起来头疼不已。
“我只要家兄得到公正的审判,王子殿下。”银赫赶忙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
“你是说,里尔的审判者不够公正么?”王子诘问道。
“不,”银赫只好道出了实情,“我哥哥与一些里尔的权贵世家,爆发过一场冲突,我担心有人会从中作梗。”
王子取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张骇人的脸孔。
暗红色的鳞屑,像是条条蛇纹,爬行在他的脸孔上。他的整张脸被疾病折磨的如同猿猴般滑稽可笑,双眼比熟透的葡萄还要紫黑。
“一个重病卧床的父亲,一群各怀鬼胎的封臣,一个即将分崩离析的帝国,还有这可怕的麻风病,”王子用肿胀变形的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面对如此多的劫难,你们却要让我想办法,去解救一个落在妓院手里的家伙。”语毕,王子戴好面具,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钢铁大殿。
无奈之下,银赫与沙皇伊桑,只好也向着大殿的门外走去。在经过一个玉石制造的麋鹿时,银赫看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扭动着腰肢向他们走了过来。
“王后!”当那个只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流苏薄裙,**线条一览无余的女人走到他们二人面前时,伊桑鞠躬喊道。
“伊桑大人,还有我们这个漂亮英俊的小男孩。”王后呼出灼热香甜的气息,喷在银赫发热的面庞上。
“街上似乎是出了些乱子,”王后的声音悦耳动听,充满了女人迷醉的诱惑,“有人被当街谋杀了,你们两个可要多加当心啊。”
王后在两个男人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灼热目光里,背影逐渐消失在大殿的尽头。
“她在床上一定会让你全身发软,”伊桑恋恋不舍地嗅着空气里遗留的香水味,迷恋的说道,“可惜马其顿那个病秧子,无福享受咱们**蚀骨的王后啊。”
银赫对伊桑的话完全认同,却只是笑笑。
当他们来到街上,果然印证了王后刚才的提醒。
摩肩接踵的人群,将整个街道堵得密不透风。尽管有很多个卫兵在维持秩序,但国王大道上依然堵满了马车和行人。
银赫跟伊桑挤到最前面,死者面朝着大地,整张脸面向泥土和血泊。几十把锋利的长矛,几乎将他的整个胸膛插烂。他如同一个刺猬般,被支起来的长矛阵固定在原地。
“可怕的谋杀。”伊桑捏着鼻子,闪躲着闻到尸臭味赶来的苍蝇。
“是护卫队长乔什!”在那具尸体上摸来探去的士兵,终于找到了乔什的徽章,立即炫耀着自己的惊人发现。
银赫顿时感觉冷汗顺着他的脊椎滑落,让他禁不住浑身发冷。银赫想到了那个扬言要割开乔什喉咙的刺客,还有他那张苍白冰冷的面具。
回到客栈之后,银赫躺在床上,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如何营救自己的哥哥。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一声猫叫从窗外传来。
门扇忽然被人轻轻地推开,黑暗中,银赫瞧见一个黑影走进了他的屋子。
银赫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沙漏,准备和深夜里的刺客来个鱼死网破。
“我们又见面了,老朋友。”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银赫一骨碌从床上站到了地上。
黑影摸索着,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火光摇曳闪躲,只照亮了他那张面露浅笑的恐怖脸孔。
银赫一瞧见那张脸,简直比见了鬼还要恐怖。他顿时确定被摆在闹市中的尸体,一定是这个老朋友的作品。
“巴泽萨船长,你怎么会来到里尔?”银赫看见巴泽萨出现在陆地上的惊讶之情,不亚于瞧见正在大海里游泳的大象。
“帮咱们的佣兵之王贝尔勒,从撒尔玛运来几个傀儡师咯!”船长拉过来一张凳子,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同时示意银赫坐在床上。
“那护卫队长乔什?”
“易如反掌,”船长的黑袍不断挥发着灰烬,朝着昏黄的火光飘去,“我千辛万苦赶到这座肮脏的城市,甚至不惜违背誓言靠岸登陆,可不仅仅是为了那个什么叫乔什的小角色。既然摄政王和他的儿子选择牺牲我的弟弟,我自然也要以牙还牙!”
“血手已经被强盗头子杀死了。”银赫看着船长无风自动的头发,不禁感觉毛骨悚然。
“我知道,”巴泽萨依然盯着银赫不放,“可凶手还没有全部死光。”
银赫以为他指的是自己,慌忙抓起了那只沙漏。
“我跟你说过的,我是被诅咒的倒霉鬼,放下你该死的沙漏吧,”巴泽萨啐出一口鲜血,对银赫说道,“我指的是那个摄政王,叫做布朗的老头。我要你带我的人混入他的教堂,然后由我来干掉他。”
不死鸟忽然从船长的黑袍子钻出来,吓得银赫惊呼一声。
“我恐怕是爱莫能助啊,船长大人。”银赫盯着那只腐烂恶臭的讨厌黑鸟,婉言拒绝了巴泽萨的要求。
“我看未必,”巴泽萨把一只扭动的白色蛆虫,喂食给蹲在肩膀上的宠物,“你跟那个叫伊桑的沙漠小子,这些天从布朗的教堂里进进出出的,可别当我是个瞎子。”
“那是伊桑大人带我进入的审判教堂,只凭我自己,肯定会被拒之门外的。”银赫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上了巴泽萨船长的贼船。
“你还记得那个叫兰德的强盗么?”巴泽萨威胁的说道,“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告诉了我一切,你也进入了英雄谷,你也是掘开哈戈坟冢的罪犯。而今天在审判的大厅里,那个强盗没敢指认你,完全是因为我的警告。”船长瞄了一眼已经开始喷火的剑柄,继续施压,“不要激怒我,再给你安排和安东一模一样的审判。”
银赫不禁在心底咒骂巴泽萨无数遍,他最讨厌被人威胁。而现在他的哥哥还在地牢里,他又要被逼无奈受到巴泽萨的利用。
“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无权和我讨论条件,”不死鸟尖叫一声,巴泽萨无情地打断了银赫的话,“没人可以!”
“那就算我死在审判之上,也不会带你进入摄政王的房间。”银赫强硬的回道。
暴怒的巴泽萨,一把扯下肩膀上的不死鸟,将其捏碎,化为一堆灰烬才肯罢手。最后,他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容。
“你是要我救你那个到处播种的哥哥吧?”船长猜透了银赫的计划,开口说道,“还真是有情有义啊,”他思索了片刻说道,“我答应你,我用我的船和海盗之王的名号向你起誓,一定设法援救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
银赫已经尽力争取从这个协议中获益,现在,他只能跟着亡灵船长趟这一趟浑水了。
一直到银赫带着船长和他的几个乔装打扮的船员,行走在里尔拥挤闷热的街道上,他依然觉得巴泽萨的计划过于疯狂离谱。
按照船长的想法,他们假扮成国王派去为安东做葬礼弥撒的牧师,接近摄政王布朗的身边,然后由巴泽萨来接手余下的步骤。
银赫当然清楚船长所谓的接手,就是用自己那把冒火的长剑,将布朗的肠子和内脏全都捅出来。
至于成功之后的逃跑计划,用船长巴泽萨的话来说,那就是“随机应变”了。
他们穿着牧师的黑袍,手拿圣水和十字架,在众人异样惊诧的目光之中,飞快的朝着摄政王布朗的教堂走去。
银赫神经兮兮的盯着每一张陌生的面孔,生怕伊桑或者是某个熟人会突然冒出来。现在他心里,倒巴不得找上门来的不是船长,而是白面刺客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