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钩,高悬于沙漠碧空如洗的夜幕里。他们二人骑着马,犹如无垠黄沙中的两只蝼蚁,连夜向着帝都里尔赶去。
“既然他们指控安东大人犯下了如此重罪,为何不把他交给国王或者议院审判呢?”银赫对骑行在他身旁的伊桑问道。
“这还不简单,某个大人物,不想脏了自己的双手罢了!”沙皇道。
银赫此时心乱如麻,他既担心自己哥哥的安危,又担忧着自己会不会被卷入审判安东的事件中来。
尽管他们两个星夜兼程,但当他们赶回帝都里尔的时候,还是已经到了次日的黄昏时分。
银赫深知凭借自己目前的地位,根本没有机会救出被关在牢里的银海。于是他跟着沙皇伊桑,直奔摄政王布朗的教堂。
当他们走进布朗的房间,摄政王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地在地上走来走去。一瞧见银赫和伊桑走进门来,他急匆匆地迎了过来。
“他们指控我儿子下令掘开了哈戈的王冢,并且声称手里拥有足够有力的证人。”布朗昔日的从容镇定早已荡然无存,心烦意乱的吼道,“今天太阳落山,他们就会在这所教堂里审判我的儿子,我唯一他妈的儿子。”
“是谁提出的指控?”伊桑开口问道。
“是教皇拉斯特在里尔的代表——大主教弗雷那个老鬼,”布朗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但他定然只是某人手中的傀儡而已,想取走吾儿性命的,必定另有其人。”
银赫知道此刻不宜开口提及银海的事,更让他担忧的,是布朗提到的那个证人,如果他同时指正自己也参与了英雄谷里的行动,恐怕自己也会在劫难逃。
“伊桑大人,”布朗这时候稍微的冷静了下来,开口对沙皇说道,“可否让我和银赫单独商量一些事情?”
沙皇自然会意,告退离开了摄政王布朗的房间。
“我已经为这个无耻的帝国,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那些寡恩残忍的畜生,又想要谋杀我仅存的血脉。”布朗恢复了摄政王的威严,用压迫的目光睥睨着银赫说道,“孩子,你曾经答应过我,会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现在,就是你报答我的最好时机。”
“我不明白,摄政王大人。况且我的哥哥他身陷囹圄,我也是自身难保啊!”银赫只得假装糊涂,心里面却对布朗的盘算一清二楚。
“你那个像畜生一样交配的哥哥死不足惜,可是我的儿子,他是里尔十万铁骑的统帅,是摄政王布朗唯一的儿子。”布朗口不择言的吼道,“我知道你跟随影魔闯入了英雄谷,我要你在今夜的审判上替我儿子作证。”
弄了半天,他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回血手的人头。银赫知道,只要他承认曾经进入过冰封王冢,那么立即就会被处以极刑。
“恕难从命!”银赫从坐位站起来,布朗立即命令卫兵把他抓起来。
“布朗大人,你无权逼迫他承认无中生有的罪名。”伊桑忽然又从门口走了回来,手里面握着侵蚀沙漏。
想要上前的卫兵,又赶忙退了回去。而摄政王布朗,则面如死灰地瘫倒在椅子里。
沙皇带着银赫,离开了摄政王的房间。伊桑又马不停蹄地,带着银赫去牢里探望他的哥哥银海。
银赫没有什么用来报偿伊桑的,只能对他千恩万谢。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伊桑又贿赂了看守牢门的狱卒,终于见到了银赫的哥哥。
“银赫,沙皇大人,”赤身**的银海,一瞧见走进来的二人,连忙拖着“哗啦”作响的铁链,走了过来,“你们一定要救我出去,我是被人陷害的。”他的身上全是鞭子抽打的伤痕,牙齿也尽然被人敲碎,开口说话时,鲜血就会从嘴里流到嘴角。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哥哥?”银赫心疼万分的抓住银海被钢钉刺穿的手指,哥哥却疼的惨叫连连。
“我也不知道那个见鬼的女人是怎么死的,那间屋子很暗,我们做着做着,我就感觉腿上全是血。”银海哭嚎着,盯着穿透自己手指的钉子,“一定是那几个贵族少爷搞的鬼,一定是他们。”
银赫也没有办法立即将哥哥从地牢里救出来,他只能安慰害怕绝望的银海,一定会将他救出地牢,带回家乡。
银赫跟沙皇告别遍体鳞伤的银海,回到了里尔已经燃起万千灯火的街道上。
都城依旧繁华壮美,却让银赫觉得阴森而血腥。
“银赫,我在王城的朋友并不比你多,恐怕我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沙皇叹了口气,对银赫说道。
“我已经亏欠您太多,沙皇大人,”银赫感激的对伊桑说道,“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大人您能帮我尝试一下。”
“我会竭尽所能。”伊桑郑重的答应道。
“伊桑大人,是否有可能,帮我求见马其顿国王?”事到如今,也只有求助于国王的列席,才有可能让哥哥得到一场公正的审判。
“绝无可能,并非是我不肯帮忙,”伊桑摇头说道,“国王大人重病在床,就连他的儿子,都很难见到他。”
“那他的儿子呢,帝国的王子?”银赫只好尝试最后渺茫的希望。
“那倒是还有一丝希望,苍白王子,应该会出席对血手安东的宗教审判。等审判结束后,我可以尝试让他见你一面,不过你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伊桑道。
银赫沉默地点头,没想到第一次前往里尔,他的哥哥就惨遭毒手。银赫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绝对不能再让哥哥埋骨他乡。
当伊桑和银赫来到审判安东的教堂,那里早已人满为患。人群全都围绕在黑色的地板周围,而在参与审判的众人之间,则有着一个正襟危坐的红袍老头。
他将仅存的几缕白发梳向脑后,露出了额头和脸孔上的斑痕。他的眼睛淡的像是月亮,松软苍白的嘴唇里生有发黑的烂牙。
“那位就是弗雷主教,拉斯特安插在里尔的走狗爪牙。”伊桑不屑地指着红袍老头说道。
银赫发现在弗雷主教的两侧,各自安坐着五个陪同审问安东的权贵大臣,而摄政王布朗,也赫然在列。
“把亵渎先王坟墓的恶魔带上来。”弗雷声嘶力竭的喊道,仿佛这句话就要带走他的老命似的。
人群发出一阵不安的议论和骚动,接着自动向着两侧拨开,让出了通往地板中央的一条道路。
血手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锁链就会跟着响动一次。他的脚踝和手腕,已然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而那只红色的铁手,也不知道是被谁卸了下来。缺失的假肢,加上酷刑的折磨,让安东只能迈着奇怪滑稽的步子,缓慢地朝着大厅中央移动。
人群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窃笑声,众人都指点议论着这个瞎了一只眼,又卸去了铁手的摄政王之子。
经过银赫面前时,安东抬起自己满是汗水的脸孔,瞥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银赫和伊桑。接着又垂下头去,来到了弗雷的面前。
“跪……”弗雷狡猾地瞄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布朗,清了清嗓子,“你可承认自己下令掘开了先王哈戈的坟墓?”他死盯着罪犯安东问道。
“大人,我对此毫不知情,我用自己和家族的名誉起誓。”安东尽管站的不如平日那般笔直,但回答依然铿锵有力。
“什么时候开始,名誉变得如此廉价了?”坐在布朗身旁的一个高大男人,开口道。
“贝尔勒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在审判结束之前,我的儿子都是无罪的!”布朗不满地反驳那个男人。
“那个坐在摄政王身旁的男人,就是那天晚上叫柯德男孩的老爹,他是整个帝国最大的佣兵头子。”伊桑对着银赫耳语道。
“那我看不如这样,两位大人,”弗雷赶紧开口打圆场,讨好地提议,“让我们先倾听证人的证词。”
见大家都没有反对,主教弗雷就命人将证人带上来。
银赫感觉紧张而又好奇,他实在是想不到,他们口口声声提到的犯人到底是谁。
当那个已经将头发蓄长,梳理的和其他贵族般一尘不染的强盗头子,穿过人群走到地板中间,银赫才恍然大悟。
“各位大人晚上好,我是血手大人麾下的传令官,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兰德饶有深意的瞧了一眼昔日的主子,开口说道。
“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强盗头子!”布朗咬着牙吐出了这句话。
“摄政王大人,你这是在用自己的权威,来威胁我们的证人么?”贝尔勒皱着眉头,质问身旁的布朗。
“我只是难以理解,你们将所有这些手握帝国命脉的大人们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听一个强盗头子胡扯!”布朗用拳头捶着桌子,低沉的说道。
“各位大人,让我们先听听他有什么可说的,然后再做定夺,我看也不迟。”这个差事委实艰巨却不讨好,弗雷满是肥肉的脖子上,早已流满了发亮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