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差点把先王哈戈从王座上扯下来的传奇,此刻正瑟缩在一张破旧的木椅里。
他有着一张典型的西部城邦脸孔,布满皱纹的眼窝陷得很深,鼻梁笔直而高挺,嘴唇下面留着一撮黑色胡须,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却满是精明和算计。
“你回来啦,我的儿子,”伊桑刚走进房间里,阿兹尔就赶忙迎了过来,拥抱过自己的儿子之后,又来到了银赫的面前,“你还带来了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他用目光将银赫上下打量一遍,微笑着说道。
“父亲大人,站在你面前的男孩,是黑公爵拜恩的次子,我们一起镇压了惊龙城的反叛。”伊桑脱下自己遮蔽沙尘的披风,递给了身后的女仆。
“什么反叛,只是龙族想要讨回一个公道罢了!”阿兹尔并不满意儿子的说辞,但转而又换上了一副慈祥的笑脸,“不管怎么样,都欢迎你来到这片黄沙边疆,孩子。”说完,他敞开怀抱拥抱了银赫。
银赫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但却并不好拒绝他的拥抱。等到他们三人落座之后,女仆端上了几盘蜜杏和紫的发黑的葡萄。
“这片干旱贫苦的大地,并没有什么用来招待你的,孩子,但我希望你能感到宾至如归。”阿兹尔微笑着,给银赫摘下一颗最大的葡萄。
“我一直听闻家父讲述您的英雄事迹,沙皇大人,今日见到您,果然名不虚传。”银赫将葡萄含在嘴里,品尝着甜腻煞口的果肉说道。
“那一定是你的公爵父亲在哄骗你这个无知的孩子啊!”阿兹尔大笑几声,接着猛地咳嗽了起来。
伊桑赶忙起身,替父亲轻轻地捶着后背。
“这片该死的沙漠,让我染上了哮喘的恶疾,我现在一直在和自己打赌,我和那个该死的马其顿,谁会先躺进棺材里。”阿兹尔终于止住了咳嗽,却依然费力地喘息着,“一想到我的儿子,还有整个家族的世世代代,都要待在这片鸟不拉屎的沙漠里,我就后悔当初没有宰了哈戈那个老混球。”阿兹尔恨恨地说道。
“父亲大人,银赫他的背后,有一个深奥难解的图腾,你能否帮他瞧上一眼?”伊桑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侧过身去询问自己的父亲。
“当然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孩子。”阿兹尔微笑着示意银赫。
银赫只好直起身子,向着沙漠大帝展示了背后烙印的图腾。
“孩子,恕我见识浅显,我真的无能为力,”阿兹尔摇摇头说道,“但看这个图案的形状,貌似和巫师之祸的那些邪恶的巫师有什么联系。”
“您参加过那场战争吗?阿兹尔大人?”银赫赶忙催问道。
“我甚至连南国阿维隆的土地都没踏上过,”阿兹尔语气低落的说道,“当马其顿国王集结了大军,准备挥军南下的前一天,我才知晓南国爆发了与巫师的战争。可当我这个沙漠边境的领主,匆匆赶到国王召开的会议上,马其顿居然嫌弃我身上撒落的黄沙。并且那些封臣哄笑着,称我为胆怯的阿兹尔。于是我愤然离席,返回了提姆塞。”
“可最后呢,父亲?”伊桑马上接话说到,语气里满是愤怒与不甘,“当冬王奥提曼举兵入侵,当他已经带着沦城的战士兵临城下。还不是我们的族人,用自己的鲜血,捍卫了里尔的城池。可现在,我们还是待在这个寸草不生的该死沙漠,听着沙暴的吼声辗转难眠!”说完,伊桑一拳砸碎了面前的甜瓜。
“我们已经统治提姆塞百年千年,而这里的黄沙丘陵,正是孕育我们生命的母亲啊。”阿兹尔安慰着自己愤愤不平的儿子,“况且要我来看,只要马其顿一闭上眼睛,外面的那些封臣大君,定会开始挥起早已磨快的刀剑。到时候,待在这里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啊!”
“我宁愿让臣民的尸体被战士的鲜血所淹没,也不愿让黄沙慢慢将他们掩埋,”伊桑并不同意父亲聊以**的说辞,“贫穷掠夺了我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用战争,向这个世界攫取我丢失的信仰和荣耀!”语毕,伊桑推开面前的餐盘,愤然离席。
银赫不禁暗叫倒霉,他前脚刚从龙灭反叛的泥淖里抽出来,后脚恐怕又要踏入沙漠大帝带来的战争陷阱。现在他只盼望倘若伊桑真的发动战争,千万不要把他拖上。
“他只是随口说说,发泄心中的苦闷罢了!”阿兹尔观察着银赫的反应,试探地问道,“你应该不会把他愤怒中的话语放在心上吧?”
“我能理解伊桑大人的怨怒,”银赫笑着对阿兹尔说道,“我父亲他穷尽一生,为这个帝国打了无数次的仗,饱受战争带来的伤害,最后郁郁而终。而这个帝国,早已忘记了他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国王称这为奉献或者牺牲。”阿兹尔咬开一颗黑莓,黑色的果汁顺着他松垮的嘴角流到下巴上。
那个沙漠的夜晚,银赫跟这个驻守沙漠一生的老人,还有他年轻却为身世困扰的儿子,共同享用了简单但精心准备的晚餐。
晚宴过后,阿兹尔的哮喘病再次发作,伊桑只好命令女仆将父亲扶回房间,然后服侍他服用药物。
“银赫,跟我来。”伊桑从父亲的房间里走出来,对着坐在餐桌旁等待他的银赫说道。
银赫跟在沙皇伊桑的身后,离开了城堡的餐厅,然后沿着瀑布的上游走了过去。
上游是一条宽阔奔涌的河流,流经城堡里建造的水渠,河水清澈而冰凉,流动时发出悦耳的回响。
银赫吹着沙漠夜晚的热风,感受着河流给皮肤带来的微凉感觉,不禁感到心旷神怡。
伊桑的脚步轻盈而飞快,一刻不停地带着银赫朝着河水的源头走去。一直到河面豁然变得开阔起来,伊桑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那个金色的圆盘,此刻就安静的悬浮在银赫的头顶。它源源不断地向着周围的空间,释放着流沙般的璀璨光华,最后全都汇入了前方的那个深井里面。
那口井有几百尺那么宽,碧如琼浆的水流,接连不断地自井口喷流出来,流淌进银赫面前的水池里。
“这里就是提姆塞所有生命的源头,你头顶上方的太阳圆盘,是我们力量的源泉。而你面前的升华之井,则是孕育万物的母亲。”伊桑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流,神色庄严的说道。
“那你为何还要让哈德逊河流经这里?”银赫不解的问道。
“来这里,银赫。”沙皇挥手示意银赫站到他身边。
银赫走上前去,顺着伊桑的手指,看向了脚下倾吐河水的升华之井。
如同沥青一样粘稠肮脏的液体,掺杂于井底涌出的泉水里,那黑色的浓浆似乎是具有生命一般,不断地浸染着碧绿清澈的水源。而且看那样子,用不了多久,黑色的液体就会冒出井口。
“升华之井,对我们提姆塞的居民来说,是最神圣不容侵犯的领域。所以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胆敢冒险进入井底。自然地,也就无人知晓它通向哪里。”伊桑盯着黑潮渐涨的井底,沉痛的说道,“某种邪恶的力量,正在这片大陆的暗影里肆意滋生。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绝对足够摧毁我们赖以生存的所有一切。”
“所以,我们头顶汲取阳光的太阳圆盘,是在净化水井里的河水吗?”银赫开口问道。
伊桑点点头,然后说道,“提姆塞的第一任领主,我们的先祖,在太阳神殿那些神祇的帮助下,建造了这个太阳圆盘。但自从这股邪恶的力量出现,太阳圆盘的力量就在不断衰弱。”
“风雨欲来啊!”银赫叹了口气说道,“为何不再次求助于那些太阳神殿里的众神呢?”银赫忽然想到了圆盘的建造者,开口问伊桑。
“太阳神殿早已被黄沙掩埋,”伊桑失落地摇摇头,“我曾经派出无数个勇士,去寻找太阳神殿的下落,但他们无一生还。据说只有阿兹尔家族的某位君主,肯献祭出自己所有的鲜血,才能开启神殿的大门。”
“总会有办法的。”银赫不知怎么才能安慰他,只好敷衍地说道。
沙漠皇帝笑了笑,“我无意与这个帝国为敌,但倘若有一日这升华之井完全被黑潮污染,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灭亡。”
银赫听懂了他的话中深意,他想总有一天,这个年轻的提姆塞领主,将会步入龙灭的后尘。
当他们二人从升华之井,返回到沙皇的寝宫时,一个神色慌张的仆人,从大殿外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
“主人,血手安东被抓起来了,”他张开毫无血色,满是裂口的嘴唇说道,“他被指控亵渎了先王的坟冢,将于明日在大教堂里被审判。”
“那我哥哥呢?”银赫焦急万分的问道。
“你哥哥他谋杀了一个妓院里的女人,现在已经被乔什关进了大牢里!”信使说完,直接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