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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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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之后,双奎死了。后来亚伟想过,要是没有那封神秘的信,双奎就能活下去吗?这样的思考,顿时让双奎的死显得古怪起来。

那是封神秘的信。而早在那封信到来前,小陈已经捅了一个漏子。原来一直以为,双奎的催款信写好后,交给小陈寄了出去。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亚伟还专门和小陈确认过。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那天上午,亚伟进屋后看见双奎站在窗台前,神情专注地给那些枯枝浇水。亚伟大吃一惊,双奎怎么能走路的?其实在看守双奎的早上,小陈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背着双奎去端花盆。双奎把那些花盆端到窗台上,然后再浇水。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满脸放光,嘴里念念有词,虔诚极了。亚伟理解他。人到了看穿一切的时候,就会回过头去看看自己走过的路,想想一辈子遇过的人,味味那些过往的滋味。那些枯枝上有他的记忆,或许还有难以割舍的情感。亚伟反而有些羡慕双奎,要是自己到了这份上,会有这么多回忆陪伴自己吗?回忆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但这样的回忆附属着特殊的情感,让人一生无悔。

按照工作要求,小陈每天要向亚伟汇报双奎的情况。那天亚伟说时间很紧了。小陈说我知道,现在我每天催他好几次,他说每天他会寄一次,直到那些钱送来。小陈就是这样,他的话不容易听懂。譬如现在他说每天催好几次,他到底在催双奎什么?还有就是每天寄一次的说法,开始亚伟以为小陈说错了。双奎的催款信,寄就寄出了,什么叫一天寄一次呢?

就是花,小陈说,他说搬一次花就是寄一封信。

搬花就是寄信?亚伟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你是说他端端花盆就算把信寄出去了吗?

他说他至今已寄出了四封信,小陈抬起头来说。他似乎听出了严重性。小陈的样子很普通,可朴素里隐现着动如脱兔的杀气。他一抬头,仿佛杀机随即生成,旋即就会爆发。

这么说,他从没把写好的信交给你,你也从没到邮局去给他寄过信?

小陈不说话,他有点像没听懂亚伟的话,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亚伟心猛一沉,嘴里泛出一股难咽的苦涩。这些鬼迷心窍的话,怎么会施了魔法一样,让小陈这样的打手信以为真,而他自己也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呢?亚伟用纸折了个信封的模样,他的手有些颤抖,他在尽量克制自己,然后对小陈说,把写过字的纸这样放进信封,然后到邮局去放进信箱,这才叫寄信。

亚伟找到双奎。双奎说你要相信我。你不能再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好像出了问题,尖细而且发颤。孩子在的时候,我们那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养花我赚钱,一到星期天,再忙我也会回来和她一起端花浇水,这些花是我们的心血。

双奎的话很动人,但那不过是一种臆想,是为了对付别人,譬如小陈这样的人。亚伟的话很直接,亚伟说时间不多了,你不该这样为难我。

你不要这样说,他的声音更细了,在亚伟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他脸上的皱纹全部纠结在了一起,腰弯下来,声音近乎消失地说,拜托你了。

你在让我绝望,亚伟忽然厌恶起来,你在逼我走,那亚伟就走。最多我那些钱我不要了。让亚东另外找人和你打交道吧。亚伟知道这话重了,但总得有人站出来,早点见到那些真金白银吧。所以亚伟转过身去,但亚伟听到了笑声。亚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千真万确,那就是双奎的笑声。他说你这话我听得多了,太多了。逼仓的时候,还有人给我寄过子弹。他平静地说着,手抚摸着那只猫。那时候猫的样子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它无法动弹,眼睛里夸张地显露着紧张的神情。双奎手上一定很用力,他的行动的突然和未知让它开始焦虑起来。难道是猫在让双奎再次微笑吗?他微笑着说,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不是谁能选择的,都是命中注定。他微笑里的这些话,刹那间成了射向亚伟的子弹。动人的不是句子深处的寒气,都已经子弹和命中注定了,那是坚决的态度。一切勿容置疑。

亚伟走出门去,给亚东打电话。亚伟直接说出了他的担心,亚伟说也许根本就没有6000万。亚伟知道亚东的脾气,一怒之下会把他和小陈都撤了。但是亚东没有做出任何决定,而更让亚伟没想到的是,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后竟然说随他去吧。随他去这话无助了。无助得凄凉无比。可不随他去又怎么办呢?难道双奎还有两条腿吗?难道二龙会再给他第二个10天吗?亚伟走进屋子,谁也不说话。凄凉的悲情在弥漫,好像没有谁喜欢真实的裸体,反而是臆想互构的皇帝新装,才更容易让人充满如愿以偿的美好愿景。

双奎打破了僵局,他说我没想到你能把那个厂做好。他突然调转了话题,就像刚才没有也没发生过一样。

亚伟没有准备,仓促地回答他,其实那是一个不错的厂。亚伟很不满自己的回答。他觉得自己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学生站在资深的老师面前。可双奎刚才还是愁眉苦脸的,那样让人沮丧,他配吗?

呵呵,这就是说世界万物,命中注定了。对做期货的人来说,你不能等手臂烂掉了再割掉。刀总是要斩在好肉上,稍一迟疑,机会就错失了。输就输在疑虑的一刹那。

亚伟一愣。他都懂,但做起来怎么总输呢?

好肉总连在烂肉上。那个厂其实一出问题我就不要了。可没想到你能医好那块烂肉。世间万事,可见都有定数,各人头上一方天。

早上的太阳很干净,透过窗户散发出来的光芒更加纯粹。但双奎再诙谐的调侃都无法提起亚伟的情绪。刚才那段短暂交锋后,总有一种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雾霾飘在眼前。是亚伟拉下了感恩的面具,露出了讨债鬼的真相,还是双奎一度卸下过从容的面具,露出了脆弱无比的内心?双奎的微笑在此刻,越清澈就越虚伪,越心虚。他在担心,亚伟看得清清楚楚。可他在担心什么呢?

双奎对亚伟招手示意,亚伟疑惑地靠上前去,看着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文件袋。他把文件袋塞在亚伟手上说,我说过你的钱一分不会少,他说。

你这是干什么?

无论你是去是留,无论我们是否还能再见,我承诺你的事我做到了。

文件袋里,一张鲜红的房产证,。还有一些资料,证明等。你拿去过户,双奎拿起一张身份证对亚伟说,这个人,你可以随便找一个人去代替他,然后把房子过到你名下。

亚伟懂他的意思。身份证上的人是个虚构的人,也许身份证都是假的。这就是说,双奎为自己的房子虚构了一个产权人,避开了债务。而现在,他要把这房子交给亚伟,抵付他借亚伟的200万。

凭什么呢?这件事突如其来,亚伟只得假装糊涂。这到底是谁的房子?

双奎笑了,他说这不重要。他说得很平静,说话的时候甚至看不出他的嘴在动。阳光下,他就是一洼湛蓝的湖水。时光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空气里有一种金属般的响动,悦耳而灵动,闪现着短暂却迷人的幻觉。他们就这样静坐着,亚伟觉得双奎一定很满足,这或许是双奎一生中最淡定的一刻。

亚伟收起房产证,转过身,蓦然看见了那个精致的玻璃盒。那个盒子就是亚伟来的第二天,双奎叫小陈出去买的。盒子里装着那两个红毛丹,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其丑无比了。但是它们并不腐烂,反而有一种抗争的精锐之气在暗处发光,是一种别样的神气。每一次看见,都会有一种被它们看穿心事的感觉。

离去的时候,亚伟确信双奎决不是个开夫妻老婆店的人,也不是个伺养花草的人。他的腿断了,心却从没停止过抗争。他所有的笑都在做假,都是杀气凛凛的刀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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