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他人超好的。”
“就算人再好，你突然让他搭这么复杂的模型，还要用grasshopper，一时半会儿也……”
小同学的话断在了嘴里。
就在他为薛霸找台阶下的同时，薛霸早已转动电脑椅、打开显示屏、往插件里噼里啪啦输入了一串电池图，下一刻，建模软件里都“嗤”地出现了那神迹般的模型。
与求助者手中的草图竟分毫不差。连曲线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啊，收到文件了。”小同学一看手机，惊喜道。
微信屏幕上还弹出一行小字。
——我已经尽力了。
这是什么神仙学霸！
“谢谢你！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建院的活菩萨！”
“T大的天使！”
“学霸界的耶稣基督！”
他们一顿不知所谓的彩虹屁狂吹后，喜滋滋地离开了薛霸的工位。但是，得到比意料更精美的模型后，求助者之一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我开始担心……他人好到这种地步，真的不会被欺负吗？”
另一人仿佛打开了侃侃而谈的潘多拉魔盒，“嗨，你别说，我们学院还真有居心不良的人对他下手，不过学霸也没那么好糊弄，一次两次可以，接二连三地把他当猴耍，也活该在他面前吃一鼻子灰了。”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不屑的嘲讽。
“谁啊谁啊？谁能把他逼成那样？”对方的好奇心被吊得老高。
关键时刻，那人却僵住了嘴。
“……还是算了，学霸让我们别到处乱说。”
“为什么？”
“他顾及那个学妹的面子，终归是朋友一场，要是我，早就在学校论坛上把她的真实面目扒个一干二净了！”
光靠嘴说还不够解气，他狠狠地在空格键上敲了一把，整个屏幕直接黑屏，吓得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
“草，不该说人坏话的——”
就在这时，与慌忙重启电脑的二人擦肩而过的，是一名神色同样慌张的女生。
世界线就像在这一刻得到了收束。
“薛霸！薛霸！”
那卷发女生脚步虚浮得厉害，满头大汗，妆都因此花开了，但她却对自己的失态毫不在意，一把推开了薛霸的电脑椅，勒令他面朝走廊，与她四目相对。
薛霸定睛一看，竟是萧溯月的室友，刘淑杰。在他印象中她从未如此慌乱过。
他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薛霸，溯月她……”
刘淑杰上气不接下气，口干舌燥，看得他浑身发毛。
骑上外形酷似机甲的小电驴，薛霸把头盔让给刘淑杰，载着她一路飞驰，以任凭发际线被风吹上后脑勺的速度突破车流量堪比二环的校门口，再强行穿过几排间距不到70厘米的路障，冒险驶入步行街，而后，抄近路冲进了五道口酒吧集中的商业街，一个猛刹车，停在城建第四社区卫生服务站门口。
背后还回荡着保安呵斥其不良行为的怒吼声。
可他无暇顾及这些。
原本10分钟的行程被他3分钟消化完毕，下一个瞬间，他就来到了不省人事的萧溯月身边。
“是这里吗？”
他一把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傻孩子，感冒了还在KTV嚎了四小时，这么糟蹋自己的嗓子，还喝酒，可不就发炎了么。”
视线前方，戴着老花镜的年迈医生慢悠悠地取下镜片，挪动她胖墩墩的身躯，像邻家大婶一样温和地注视着病床上的萧溯月。病床很简易，像是临时支起来的，空气里也有股微甜的气味，和大医院很不一样。他的心都揪到一起了。
“溯月！”
薛霸一眼就望见了她青紫色的口唇，连忙用手去温暖她的脸，那里冰凉凉的，几乎没有生气。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医生，不用送她去正规医院？”
“不严重，喝下去的酒来这的路上就吐了，现在只要多吃些含糖量高的水果，休息休息就好。”
“……好，好。”
他也说不出话，只愣愣地点头。
老医生交代罢一些注意事项，又开始责备地看着他，“同学啊，要是跟女朋友闹了矛盾，怎么撒气也不该让她一个人折磨自己。你看着是正经人，有些话，老一辈的不说，你也该心里有些数。有什么问题是开诚布公地谈谈不能解决的呢？”
薛霸呆呆地站在病床前，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继续看着她。
萧溯月的意识还有点模糊，口中含糊不清地抱怨着，他弯下腰，想听清她的碎语，却冷不丁被咬了一口耳朵，痛得皱了皱眉。
“还真凶。”他一摸耳廓，那里多了一排红印。
“……蠢猪！”
她骂了句根本不在她日常字库里的词，像是在发酒疯。果然酒精的力量超出常人理解的范围。
他的神情看不出波动，但话语泄露了心中的真实情感。
“是啊，我是蠢猪。蠢得不能再蠢。但你也不该为我这种蠢猪损害自己的健康。”
萧溯月“呜”了一声，嫌痒似的扭了扭小脑袋，就像缩在童年时代那方盛满了孤独的被窝里的小女孩。
这种杀敌五十、自损一百的报复方式，还真幼稚得不符合她的作风。
正因如此，薛霸才愈加心疼。
他在她身边缓缓坐下，地板有点凉，但比不过她的手凉。他紧紧摩挲着她的手心，试图让她温暖一些，端着白开水走来的刘淑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将水杯放在床头，对自己点了点头，便先行告辞了。老医生转而开始写她的养生科普手册。两人都下意识地选择了让他们单独相处。
装作毫不在意、甚至还主动断绝联系，其实心里早就不知胡思乱想到什么地步了。
雨未褪去，凉风吹得脑门疼，一看时间，是晚上10点半。
“同学，我这儿也要关门了，你看……”老医生委婉地提了句。
薛霸应了一声，又望向依旧脸色苍白的萧溯月。
“可她现在不方便移动吧？能不能就让她在这儿睡一晚？”
“也行，本来也就是为社区服务的。有什么需要就找值班的小尤说一声。”
“哎。那我也留下来……”
“——你回去吧。”
听到这么一声轻得仿若虚幻的驱赶，薛霸猛地抬起头，却看到她紧闭着双眼，不知是睡是醒。
他姑且回答：“你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我怎么可能回去。”
原本没打算让她听见的，可萧溯月竟顺势睁开了眼。
“……你又戴回眼镜了？”
没想到她的第一个问题居然这么古怪。
“哦，这个？隐形戴腻了。”他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他戴的老式眼镜，便尴尬地推了推镜架，“我多陪你一会儿吧。”
见他执意要留在这里过夜，老医生也不再坚持，独自带着笔记本出了门。
大灯一灭，房间便昏暗了下来，只剩下护士所在的小隔间还亮着光。
薛霸把椅子搬得离床更近，以便和她谈话。
“所以说啊，袁莉真的跟我没什么，你别瞎想了。”
“嗯。”她吃力地抬起了眼皮。
“你居然不吃惊？”
“我相信你。嗯，有点儿相信。”
“那为什么还想不开？”
“不止是因为误会……她掌握了我的把柄。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想逃避，也没用。”
“把柄？什么，你以前认识她？”
他心里一紧。
“反正我已经体会到很棒的初恋了，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我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恶心。”
她还在强颜欢笑。
他猛然想起了和袁莉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似是而非的威胁。
——“你就不怕我让她永远离开你？”
一时间，薛霸心如刀割，他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这些念头以曲翘速度从他的心间宇宙里穿梭而过，他意识到此刻如果选择解惑，很有可能等同于亲手扒开她的外伤、直戳那颗血淋淋的心脏。
他定神，叹了口气。
“先别管那些。如果觉得委屈，为什么不哭出来？”
闻言，她惊讶地偏过了头。
本以为他会追问不休，可他却选择了优先安慰她。萧溯月抽了抽鼻子。
“……没人会喜欢一个爱哭鬼吧。”
“被人喜欢和活下去，哪个更重要？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眼泪是多种腺体综合产生的化学物质，含有减轻大脑压力的必要镇痛剂，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眼泪的表达能力可以超过语言的极限，它代表诚实，所以你没必要忍着不哭。在此基础上，我想成为你信赖的人，想用我的脑子给你遇到的问题提供建议，这是它的最高荣誉。就当是免费学霸级咨询师了。”
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她。
“探病的人会说这种自大的话吗？”
“哪里自大，我本来就是学霸。”
“别忘了，我也是。靠高考靠进T大的哪个不是真才实学的学霸？”
“是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些闲话，不一会儿，萧溯月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到第二天早晨卫生服务站开门的时间，值班的护士打着呵欠走进大厅、想检查萧溯月的状态时，薛霸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一件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口袋留了枚纸条，叫她“穿上，小心着凉”。
“萧……同学？”
护士见她呆在纸条前，提醒地叫了她一声。
护士的神色怪异并非没有原因，床头摆着的假发网便足以说明一切。她双肩一抖，笑着回过头，额头上方的疤痕显得格外刺眼。
同一时刻，五道口地铁站检票口前。
“脱脱。”
薛霸用皮鞋尖点了一下地。接到指示的AI立刻在耳机中汇报：“——叮！报告用户薛，昨晚萧溯月的笑容照片里检测出含有虚假成分，数据和舞会那晚完全一致。另外，脱脱还发现了一处疑点。”
“什么疑点？”
“她的社交账号下出现了挑衅言论，最初脱脱认定其为知乎喷子的辱骂，但对比后，脱脱认为这是她初中时代老同学的真实账号，而且不止一人这么做。他们还在有计划地制造黑料，想毁掉萧溯月在网络上的名誉。由于无法调取私信内容，始作俑者暂时不明，但脱脱猜测可能是袁莉。您要看看具体内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