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岁的秦悦已是主治医师,见过的病人不知几何,谢时钦的病压根没有沈思淼想象得那么严重。但关心则乱,心尖上的人突然倒下了,沈思淼如何能不着急。
因此,谢时钦有生之年仅有的几次生病,都把她急得团团转。
而今,听说他去了校医室,沈思淼更是忧心忡忡,一句话也不多说就往校医室跑。
他哪里不舒服?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会又是熬不住了才去校医室的吧?
她前几天怎么没发现呢?
……
高三的教室在五楼,沈思淼大步冲下楼时,几次差点和往来的同学撞上。于是,正从校医室往回走的谢时钦,还没迈进教学楼,便接到了一个风一般的女子的迎面相撞。
“小心点。”他一把扶住刹不住脚的沈思淼。
意外收获一个拥抱,沈思淼的心顿时就飞了起来。不过,她可没忘记初衷,拽着谢时钦左看右看,急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医生开了什么药?”
她的无所顾忌让谢时钦的耳根一红,忙挣开她的手,却仍躲不过诸多同学的围观。见他躲闪,沈思淼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又忘了自己现在是十七岁了。
唉,这糟心的年纪……
为了不继续被当成国宝围观,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照例是沈思淼在前谢时钦在后。只不过,她频频回头望他,怕他又像上辈子那样突然倒了,打她个措手不及。顾忌着对方的身体,沈思淼的脚步并不快,结果……
两人又华丽丽地迟到了。
谢时钦迅速将手里的药塞进沈思淼的手里,然后挡在她的面前迎接老师不悦的目光。
“你刚刚跟在谢时钦后面,还真是一副小媳妇儿样。”沈思淼回到座位上后,秦悦同她咬耳朵。
她翻了个白眼,将手心里的药拿出来。
刚才他给的急,沈思淼没注意,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感冒药和消炎药。
他也感冒了?
她偷偷转过头去看他,眼里满是疑惑与关心。
难得的是,一向注意力集中的谢时钦,竟然回望了她一眼。
她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再看他精神一点儿也没有不济的模样,才心思一转,用眼神问他——药是给我的?
谢时钦竟也读懂了她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沈思淼顿时觉得心里头有头小鹿在欢快地奔腾,这家伙的性子还真是从没变过,明明担心自己,却一句关心的话都不舍得说。
真闷骚!
她朝他挤了挤眼,唇边的笑意却早已蔓延开来。
由于感冒,沈思淼这天晚上睡得很早,原本准备给《华夏博览》写的稿子也搁置了。前几期的文章已经刊发,虽然她是个“新人”,但读者反馈都很不错,付清朔还亲自给她发了邮件,除了祝贺还感慨于她的眼界之广,颇有几分结交之意。
沈思淼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这一世,她与付清朔的友情竟然这么早就开始了。她也是蛮佩服付清朔的,一个知名杂志的主编,居然能拉下身份和一个未成年人做朋友。
看来在他眼里,自己是支潜力股啊。
虽然……这一切都得益于她多活了十年。
但自己本身也不差嘛!
她美滋滋地想着,吃饭时都有点心不在焉,结果被舅母发现牛奶又被自己放凉了,不痛不痒地骂了几句。
沈思淼悻悻地端着杯子放到微波炉里加热,转头瞧见舅舅从书房出来,脱口问道:“舅舅最近很忙吗?”
这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她心里始终惦记着那夜的梦,而许明义是和谢平往来最密切的人了。前段时间两人共同研究的课题,现在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反正自家舅舅不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地窝在实验室里而改成书房了。
许明义没想到外甥女忽然关心起他的工作来,脚步顿住,有一瞬的怔愣。他扶了扶眼镜,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舅舅,你们在研究什么啊?”沈思淼端着牛奶,凑到许明义身旁,“前段时间看你和谢叔叔都那么忙,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她的眼神透亮,满是期待。
许明义知道自家外甥女对生物兴趣浓厚,但自己研究的领域对她而言太过高深,她很少问,他也几乎不和她说。
这一回,实在是有些奇怪。
而且,他并不太想和她多谈,沈思淼还是个小孩子,许多事她不了解,自己也解释不清。
他正斟酌该如何把她打发了,凌夏从阳台上走进来,瞧见沈思淼同她舅舅打探谢家的事,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赶紧吃饭,天天瞎打听什么呢?”她厉声呵斥,“还有,你少往谢家那小子跟前凑,听到没?”
沈思淼撇撇嘴,自从“早恋”曝光后,她家舅母便疑神疑鬼,但凡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和“谢”字有关的话,她总能和谢时钦扯上关系。
虽然她打听谢平的事的初衷的确是为了谢时钦,但除了她自己,又有谁会知道。
按照凌夏的原则,她成年前大概只有说“谢谢”的时候才不会被骂。
迅速解决完早饭,沈思淼悻悻地回了房间。
从书架最里层将那本“见不得人”的记事本抽出来,她提笔在“订婚”和“第一次提分手”之间加了一行字。
2016年?月?日,阿钦祭拜父亲。
然后用红笔在后面添了着重号。
舅母盯得紧,从舅舅那里大概是打听不到谢平的事了,也许她该换个法子,从谢时钦那里套一点儿消息?
但是,谢教授整天埋头搞科研,会有空闲和儿子谈心?
对此,沈思淼深表怀疑。
她叹了口气,总觉得谢时钦这条线一点儿也不靠谱。
还有那个梦,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直觉告诉自己,那一切都是真的,是她上辈子未曾注意到的真相,可若细究起来,根本是无稽之谈!
哪有人能梦到上辈子自己没经历过的事!
可是……
也没有人会重生到十七岁啊?
沈思淼有时甚至觉得,其实自己一直都是十七岁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高考压力太大幻想出来的。
然而,她转头就否决了这个听起来稍微不那么荒诞的可能。
有人做梦会预知十年后的事吗?
十年后的生活,十年后的科技,十年后的文化……
倘若真的是她梦见的,那她也差不多可以被送到研究室里供人研究了。
多想无益,与其纠结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不如过好当下。即便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在醒来前,日子还是要靠自己一天天过的。
问题不会自己解决,而高考……当然也不会消失。
将本子重新藏好,沈思淼又翻出谢时钦给的那本物理习题集,咬着笔杆和电场、磁场、小滑块们死磕。
感冒还没好,她再也不敢把自己做得头昏脑涨了。放下笔的时候,舅母刚好推门进来,脸色却不太好看。
“你的电话。”
沈思淼疑惑,这时候谁会给自己打电话?秦悦的补习班应该还没下课吧?
等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她才恍然,舅母的脸色为何那么差了。
“淼淼,苏老先生来学校了。”
虽然谢时钦找自己是正事,但他竟然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还打到了家里,沈思淼光是这么想就恨不得原地转三圈。
不过,这个苏老先生是哪位?
她迟疑地重复道:“苏老先生?”
“苏正衡主席。”
沈思淼想了一会儿,才从遥远的记忆里将这么一号人物挖了出来。她连应了几声,表示自己立马赶到,然后急忙和舅母打了招呼,便像一阵旋风似的出了门。
苏正衡老先生是沣城摄影协会的主席,年初时摄影协会举办了一个全市范围内的摄影比赛,沈思淼便将高二春游时在植物园拍的一组照片拿去参赛了,没想到竟然得了个二等奖。
但这已是她去帝都前发生的事了,印象中,她与这位苏老先生没什么往来,不知今天特地找到学校来又是为了什么。
“钦哥哥。”沈思淼远远地瞧见谢时钦,忙兴奋地小跑过去。
他回过头,看到那矫健的身影,迎着阳光的甜蜜笑容,心中的某一处忽然柔软了。这个他认识了八年的女孩子,永远那么热情洋溢,她的字典里仿佛没有和“哀伤”有关的词。大概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态,她才会拍出那样生机盎然的照片来吧。
刚才听苏老先生说,有杂志想要征用那一组照片,希望摄影协会能帮忙联系沈思淼,谢时钦的心里是有几分骄傲的。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已经这么优秀了。
而他自己,也该更努力才是。
“钦哥哥。”
忍住扑上去亲他一下的冲动,沈思淼笑着仰头看他:“苏主席来有什么事吗?你先给我透点底,我紧张。”
话虽这么说,她的神情却是看不出半分紧张的。
谢时钦知道她是故意想要和自己多说几句话,稍一迟疑,便简略地说了下事情的大概。
在得知那本点名想要自己照片的杂志是《华夏博览》时,沈思淼的脸色格外地囧,而时隔多年再看到自己高二时拍的那组照片后,她的表情就更奇怪了。
十年前的《华夏博览》编辑部的审美,还真是跟付清朔挺配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