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影(怔然不知如何回答):“…………”
叶影:(我不是什么六国之人,连弥人也早已不算是了。)
叶影(浮上一抹淡淡自哀之色):(身若浮萍,四处飘零……接下来,我该往哪里去呢?)
茫然失神间,冷不丁对上知术宁渡向自己投来的幽深目光,好像白茫茫的冰地里掉进了一粒小小火种,却骤然爆发燎原之势,身体猛一激灵,仿佛被那眼神烫伤,下意识偏脸避去。
不过这让叶影心头一动。
她目色沉静地向公主回答道:“申国。”
春寒料峭也似。
听见吐词异常清晰的“申国”二字,知术宁渡先是双眉齐向内侧收紧,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扰之绪,继而识破其中隐秘般散漫一笑,不知深含何种奇妙意味,那笑中竟似有着自醉的甜蜜。
暗香浮动也似。
知术宁怡双手交迭放在并拢的膝上,凝眉道:“居然是申国么?”
“六年前瑟国大军一举攻下申国王城,将其国君斩首示众,一并屠尽王族,从此申国国土并入瑟国版图,不复存在。”
“这就是叶姑娘不愿为我瑟国效力的原因?”
“对此,你可是记恨在心?”
知术宁怡也向知术宁渡瞥了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为何对她隐瞒了这一重要信息。
知术宁渡(看向别处):“…………”
叶影倒是干脆地道:“那倒没有,故国既亡,良禽当择木而栖,叶影断不会妄自非议他人所择。谢绝入朝为官的理由我已明明白白告知了公主,跟我是哪里人并无半分干系。”
知术宁怡半信半疑。
她弯起两条淡笔描画的柳叶眉,一张丰腴饱满的鹅蛋脸显出雍容华贵之气。
“叶姑娘,你同三弟究竟如何相识?关于这件事,三弟总是三言两语含糊带过。再要细问,他就支支吾吾,不肯说清。叶姑娘,你能替宁怡解惑吗?”
知术宁渡道:“皇姐……!!”
叶影道:“……我不记得了。”
知术宁怡探寻道:“当真?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影道:“公主切勿胡乱猜疑,过去久远之事,记忆不清,也是常有的事。”
知术宁怡张嘴道:“……哦?”
脸上分明挂满不信。
“说起来,父皇仅凭一支竹笛便与三弟父子相认,断定三弟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对于这一点,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均是不乏质疑之声。”
知术宁怡丝毫没有掩饰其意何指,神色坦然如赏花观月,却使风景突然冻凝,猛生骤雨打新荷之效。
“叶姑娘若是知晓有关三弟身世的个中详情,请务必细说与宁怡一听。宁怡便可说服宗亲放下顾忌,令三弟名正言顺,认祖归宗,也让那些多嘴多舌的大臣们通通闭上嘴巴!”
知术宁渡(俊目沉落):“…………”
叶影:“…………”
叶影:(看来他在瑟国宫中的皇子地位也并不是那么稳固。)
叶影:(无论赝品多么逼真,始终是赝品啊……)
叶影道:“我和三皇子殿下虽是故识,但仅限泛泛之交。对于他的私事,我一无所知。”
“是吗?我还以为……罢了,也许是我会错意了。”
知术宁怡话未说完,即时顿住。
恰到分寸,点到即止。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我和路学士的婚期。叶姑娘,我想邀你参加礼宴,不知可否……”
叶影:(他们举行婚礼的日子,我记得是八月初五。)
叶影:(非飞……)
叶影道:“不日我将离开天涵城,去途未定,遑论归期。公主大婚之日,请恕叶影不能赶赴恭贺。”
“…………”
知术宁渡黑鹰般精准视物的眸子亮了亮。
知术宁怡眼珠阴晴不定,忽然摸起一个空无酒渍的青纹白瓷杯,漫不经心玩在指上翻来转去,语音有些低沉古怪,道:“那可真是遗憾呢。”
叶影:(那边亭檐下的侍卫……?)
叶影(怔忡):(气息突然变强!?)
叶影(凝戒):(小心为上!)
“宁怡想知道,非教主究竟给叶姑娘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心甘情愿形影相随……就像那个人一样。”
知术宁怡侧目望着廊上一清雅一艳彩,看去相称得宜的两道人影,蓦然抓握瓷杯,骨节凸起,似要把它捏得粉碎,脸上阵青阵白,眼底现出一抹恼恨之意。
叶影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念头,右手悄悄探向剑柄,沉声道:“非飞若有难,叶影义不容辞。”
知术宁怡阴阳怪气地道:“叶姑娘与非教主情同姐妹,生死不离,真叫宁怡好生艳羡呢。”
然后她不再说话。
半晌之后。
这位深受当今圣上宠爱,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宁怡殿下唇角带笑,笑容却冰冷无比,手中白瓷杯子弱不禁风似的那么一松,直落落掉在了地上。
叮!
一声脆响。
杯子当即摔得个稀碎!
知术宁怡、叶影相谈之际。
与亭子连接的回廊之上。
非飞靠栏而立,手抵额心,时不时皱起眉,似乎身体有所不适。
“是晕船么?怎么会?以前可不这样……”
她轻轻敲打了几下自己迷迷沉沉的脑袋,目露疑惑,自言自语道。
路攸伫立廊上凝看多时,终于不再踟躇,下定决心迈步向非飞走了过去。
非飞诧异地望着那个突然出现在眼前,温文尔雅一脸忧愁的男子,轻咬贝齿,细弱的声气硬是勉强挤出一丝活力。
“你来干什么?怎不多陪陪公主殿下?”
路攸神色中隐约显出些许内敛的担忧。
“你生病了吗?”
非飞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有点晕船。”
路攸道:“回去找个大夫看看,吃点药……”
非飞道:“嗯。”
路攸目光游移,低声道:“你和二皇子……?”
非飞听此一问,偏生犯起了犟,努嘴道:“关你什么事?”
路攸道:“二皇子他……绝非善与之辈。”
非飞歪了歪头,道:“我说,‘关你什么事’,没听清吗?要不要我帮你掏一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