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下这斗气冤家般的情境之下，路攸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毕竟这是他自缚的茧，怪不得老天爷。
然而兹事体大，不管非飞态度如何，其中牵连到的利害还是要心平气和好好说明。
“他帮你除掉七绝门的威胁，显然是别有用心。非飞，不要让你自己和飞花教被他当作枪使。”
“难道我就不能相信，他只是对我的美色有所图谋？故意献殷勤讨好我？”
非飞眨了眨眼，双手抱臂，说得分外理直气壮。
路攸：“…………”
看见路攸吃瘪的样子，非飞的脑袋暂时不沉了。
路攸道：“那你是那种甘愿成为男人玩物的女子吗？不，你不是。”
“对，我不是。”
非飞顺藤摸瓜，就着路攸的句式反将他一军。
“那你也是那种狠心抛弃恋人、一味追名逐利的男子吗？不，你也不是。”
路攸心里暗叹一声，放弃唇舌抵抗，苦笑道：“……我说不过你。”
非飞舔了舔下唇，散发出清纯动人的少女风情。
“我知道你那儿有颗小小的珠子，曰‘魅言’。只要把它压在舌下，使用者说出的话语便可充满迷魅诱惑之力，让人失去断定真假的理智。有些时候，连妖神也不例外……”
“我已令人把那颗魅言珠取了来。放心，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
“所以，你现在总算可以说实话了吧。”
路攸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此时方知，天灵地灵终不如眼前这个女子的机灵。
“呼，果然还是被你看穿了。”
他知道她有多么聪慧，多么难缠。
同时又多么可爱，多么纤柔。
纵然玩火自焚，君子何乐不为？
非飞冲路攸巧笑嫣然，白齿微微一露，接着说道：
“那天在赌场里，当着神兽獬豸像的面，我问了你三个问题，之后你的回答，全部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事实就是——”
“你不愿娶公主，你想过跟我走，你也不会杀我。”
“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路攸眼神黯了下去，思绪纷扰终成一叹，流露真心道，“非飞，我不想连你也被卷进来……”
非飞道：“可是来不及了。我的箭矢已发，怎能中途逆转标靶？”
路攸道：“你是在怪我？”
非飞想也未想，便断然摇头道：“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路攸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自嘲道：“还是怪我……”
他想当然的自负才造成如今这般失控的局面。
“路公子大谬矣。”
非飞竖起右手食指左摇右摆、忽曲忽直，仿佛当它是个好玩的游戏，并且乐在其中。
“如果你早些告诉我实情，情况或许有所不同，但我的立场却不一定追随于你。”
对于非飞独立要强的回答，路攸毫不意外。
他打从认识她头一天起，便知道，那个年纪很小模样娇俏却早已担任一教之主混迹江湖的女孩，足以折煞多少自诩铮铮铁骨男子汉的白面少年郎，令他们自惭形秽，不敢与之并肩争辉。包括一位名叫路攸的世家公子。
她本该如此。
飞扬跋扈，却光彩夺目。
“本教主行事虽乖张顽劣、不拘一格，但也明白‘道义’二字，凡江湖中人不可轻易辜负。”
“因此现在，你站在‘那位’那一边，我站在‘这位’这一边，已成不容更改的定局。”
“只看鹿死谁手，谁哭谁笑了。”
非飞眼中掠过一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似的柔情。
“路攸，如果这次你赌输了，愿意与我从此远离朝堂，驰骋江湖吗？”
路攸身形动了动，瞳中墨色加深，抬头四望一眼，然后低下来抑住声音道：“二皇子不是明君之选。非飞，你当深思熟虑，以免养虎为患。”
非飞道：“可我毕竟不是辅佐明君的能臣良将，并不以匡扶天下苍生为己任，只需要一位对我飞花教有利的君主即可。况且，宁殷殿下他未必如外间传言那么荒唐庸弱，兴许人家是大智若愚呢。至少他不是个只知花天酒地的笨蛋蠢货，关于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哦~”
说罢，她又天真无邪地摇了摇那根留有半月形指甲的食指。
路攸忽然逮住那根指头，包在自己掌心，加重语气道：“论官场勾心斗角之事，你还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学童。一旦行差踏错，便坠万丈深渊，怎能儿戏？更何况一国之重，又岂是你飞花教可比？”
非飞顺势将自己的指头抵在那只热乎乎的手掌内，不轻不重地挠了挠，像是在转圈圈，充满少女未成熟的轻佻，却制造出了一种诗情画意的讨喜情调。
她的目光单纯懵懂，脸上笑得跟小猫咪一样，眼眉弯弯，让人只想抱起来摸摸她的毛。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学，师父，你要教我吗？”
路攸觉烫一般收回了手，小媳妇似的红透了耳根。
“别胡闹，有人看着呢。”
非飞眼神无辜，一眨不眨凝注着他，满不在乎地道：“没有啊~”
路攸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巴，然却无声无息，半字未吐，就紧紧地闭上了。
——他的视线越过非飞，落在了向他们这里走来的某个人身上。
非飞也跟着转头看去，待看清那人之后，撇了撇眉毛。
这家伙干嘛要来扰人雅兴。
不远处，观望二人良久的知术宁殷双眉向内凝聚，一把折扇翻转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自摇其头，决定搁置诸多歧绪杂思，动身朝那两人走去。
“二皇子。”
路攸垂了垂头。
“不知两位聊些什么这么开心……”
知术宁殷无视路攸，流目非飞身上，似要穿透她的表层掘出内里的真情实意。
“聊星星聊月亮聊井底之蛙聊湖中女鬼都很开心啊……”
非飞大咧咧地笑说道。
“我可以听听么？”
“那是当然，多一个人也多一分乐趣，非飞求之不得。正好，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知术宁殷来了兴致，彬彬有礼道：“请讲。”
“…………”
路攸抬起眉，忧然看了非飞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