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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一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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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间的另类殊死搏杀,就此不带半丝硝烟兵火地开场了。

悼禅大师也不看地上的酒坛,随口便道:“……左数第三个。”说毕即隔空放出一道气劲,只听噔地一声,那左数第三个酒坛便被击了个片解透碎。

四散的酒坛碎片里,并未见那串菩提念珠有在。

悼禅大师适然无惧地向太癫诗人递出了一柄柳叶小刀。

“请。”

太癫诗人鼻里哼出一口酒气,斜眼道:“你这贼秃恁是不怕死么?”

悼禅大师道:“既立规作赌,按贫僧先前所言,这一刀当任汝宰割。”

太癫诗人拊掌道:“……好赌品!”

太癫诗人握起那柄小刀,挥至高处,向悼禅大师的右掌背刺落了下去,看其势头似要透穿前者的手掌!

只是——

太癫不知怎地在临末关头刹住了刀势,只轻轻地划破了悼禅手上的皮肤,割下一道浅伤,见了星点血光。

悼禅大师阖目念了一声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

太癫诗人掷去柳叶小刀,剔眉道:“……倘若第一刀就要了你这秃驴的命,这场比拼还有什么可玩?”

他转向妙龄女子说道:“絮儿,去取右边第四个酒坛。”

妙龄女子依言走去将太癫诗人所指的那个酒坛抱了起来,向下悬倒,也不见掉出那菩提念珠。

太癫诗人见状,也将桌上一柄柳叶小刀递给了悼禅大师。

“请。”

悼禅大师道:“……失礼了。”

悼禅大师信手翻转小刀,向太癫诗人的左眼扎了去!

旁人皆看得提心吊胆,掩目而避,太癫却眼不眨、睫不动,直直看着那柄小刀向自己的左眼刺来,身稳如磐石,神安如山峙。

然而——

在离太癫的左眼近至厘许之际,那柳片也似的刀刃骤地向旁偏了去,仅仅切落了太癫诗人耳侧的一缕青发,连血丝儿都未溜起,便被悼禅丢掷在了地上。

太癫诗人怒形于色,按桌而起道:“悼禅,你休要戏弄本癫人,要戳要剜,来个痛快!”

悼禅大师道:“一切有为法,念念生灭皆无常。”

“此一念,彼一念,刹时生变。我有残你之心,却无残你之行,此中真意,你可参得?”

太癫诗人摆摆手,似不耐烦,道:“之前说好,我不言诗,你不谈佛,再来!”

悼禅大师道:“……这次足下先猜罢。”

太癫诗人道:“先猜就先猜,絮儿,左边第一个。”

…………

人群中。

缇珈不解道:“这两个人,较的什么劲?缇珈看不太明白。”

岳涧道:“自古乡野多异士,百道争鸣,我们岂能事事皆通晓?”

怜月却觉没趣道:“他二人疯疯癫癫,便似那些走江湖的杂耍艺人,有什么可看?”

叶影:“…………”

叶影:(悼禅悼禅,太癫太癫……这二人,可谓人如其名。)

这之后,悼禅和太癫又各猜了三次,皆不中。

观二人,悼禅大师已中了四刀,次次是轻伤,而太癫诗人断了四缕发,回回不见血。

地上还剩两个酒坛,轮至悼禅大师,又未猜中。

显然那串菩提念珠便在最后一个酒坛之中。

悼禅大师递上第九柄柳叶小刀,低首道:“贫僧认……”

太癫诗人摇手截道:“且慢,这一局便算你我二人平分秋色,就此作罢,如之何?”

悼禅大师目微鼓,提声道:“……太癫,你这是何意?可是奚落贫僧输不起么?”

太癫诗人抚髭大笑道:“生死一念间,敌友一念间,本癫人这不是解悟了你的禅机么?”

悼禅大师合掌道:“……好,就依你之言,算作平局。”

太癫诗人眉毛一斜,道:“既然输赢未定,那咱们——”

“那些虚名,争之何用?今日就此作罢。”悼禅大师默取坛中念珠,挂于颈上,捻珠道,“诸天之行非善哉,诸我之念非善哉,不如寂灭涅槃也。”

话至尾音,一颗菩提念珠碎成齑粉,从他的指隙落下。

太癫诗人兀自啐道:“涅什么槃、寂什么灭?大好时光,当纵情肆意潇洒过活。”

“……人各有志,佛不强求。”悼禅大师提僧衣,敛眉合十,沉声道,“太癫,一朝既别,后会有期。阿弥陀佛。”即带着玄服男子离开了平原客栈。

“……后会有期么?”

太癫诗人望着悼禅大师远去身影,嘴角撇笑,目光深沉。

“这秃驴……嘿!有点意思。”

他忽然豪情大发,高声念道:

“悼尽禅心恒河沙,癫绝尘意三千发。”

“这人间啊,总是不枉来一遭!”

太癫犹带分许余思,起座延停稍刻,便也携着那个名唤絮儿的妙龄女子离去了。

…………

路人甲道:“怎么这就走了?我还以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呢。”

路人乙道:“未料二人竟化干戈为玉帛了,是吧?”

路人甲道:“……不过瘾啊。”

路人丙道:“看戏哪得尽欢,度闲而已,各干各事去吧。”

聚集在客栈前的过路观客,纷持各议,渐都散了场。

岳涧抚颏道:“唔……这悼禅大师和太癫诗人,交斗两场,临了竟化敌为友了吗?”

缇珈道:“缇珈游历诸国,头一次见如他二人这般作风稀奇、特立独行的狂放之人,正应了你们那一句古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怜月道:“要我说,他们只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叶影:“…………”

岳涧向叶影望了过来,道:“叶影,你在想什么?”

叶影道:“悼尽禅心恒河沙,癫绝尘意三千发。”

岳涧道:“这是……刚才太癫诗人所念的诗。”

叶影道:“人生若残局,数载易白首,既悼不尽那恒河沙之思,也癫不绝那三千发之念。这些诗词歌赋不过是骚人墨客的空言妄语罢了……”

岳涧摸后脑道:“我是个武人,不太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叶影道:“想得多了,只会困住自己。”

岳涧道:“……你又说痴话了。”

叶影饮叹自笑,道:“是啊,我又说痴话了……”

岳涧看见叶影低落的表情,茫然怔住,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我……叶影,你没事吧!?”

叶影摇了摇头,转身道:“我们走吧。”

暖风起长街,徐撩行人衣。

已到了荷莲满塘、蝶蜂引香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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