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姿态从容,含笑急退。
这一退极速如电,飘逸如仙,任他裕绪如何发力,那血刺电虹终究差了那么一丝,看似相隔不足一尺,却是咫尺天涯,怎也追赶不上。
只此一退,高下立判。
他南宫尚未出手,已然对这人的武艺了若指掌般,瞬息便能估测出这人此招的角度、力道与走势,精确到了微妙的地步,其眼力便已高过裕绪甚多,无需动手便可让众人知晓,两人看似差异不大,其实对武技的理解判若云泥,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是裕绪太弱,他这血刺的武艺仍是高等武技,亦是经年苦修得以七分火候,先前站台足有近一个时辰,已然斗败了三、五十位旁门真传弟子,自然算不得弱小之流。这含怒一刺更是实力尽出,八万龙力催动便等若五十六万龙力,自是不可小觑,奈何他对上的是南宫。
呼延往日曾见过南宫练刀,那朴刀使得朴实无华,看似稀疏平常,其实正是大道归真,由繁入简,几近掌握了他这门刀法的精髓,估摸着便该有近九分火候。高等武技的领悟差了近两分火候,待得出手对上时,自有这般显而易见的差距。
这一追一退,直待裕绪此招力尽,南宫也并无出手之意。这等飘逸之态更让裕绪羞怒至极,面色早已涨得赤红,狰狞扭曲,终是不甘其辱,怒吼间再次猛力刺去。
“好手段!再来接我一招!”
气势如虹,可惜他这第二招依旧无功而返,连南宫的衣角都未曾沾上,这便让裕绪气得双眼能喷出火来,愤而怒喝道:“再来!若是条汉子,便堂堂正正与我一战,休想我羞愧得自行下台!”
待得这第三招时,裕绪如何还不能明白他南宫的意思,正是效仿长辈指点晚辈的规矩,含笑让过三招,便足够看出这晚辈的武艺好坏来,随后再行指点。
但他裕绪与南宫又岂是长辈、晚辈的关系,实实在在细算下来,裕绪已然活够了百万年,这南宫无非十余、二十万的岁数,反倒大出好几轮,这裕绪才该是他南宫的长辈。
却奈何武艺不敌,如今倒让这南宫在他裕绪面前充了回长辈,蔑视之意无需言表,正是想让裕绪自觉下台去,看似给他留足了脸面,其实才更是羞辱。他裕绪此时若真是自觉羞愧,便自不战而降,恐怕今日便要被戳破了脊梁骨,颜面无存,比一刀斩了他还要狠毒太多。
果然如他所料一般,这南宫当真硬让了他三招,一招不差,他这第三招亦是力尽无功而返。
直待这第三招让过去,南宫暗叹了一口气,只觉这人好生不识抬举,给他台阶他却不下,心里便有了些许火气,面上依旧含笑,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这才似是随意般挥了一刀。
“芳华尽敛!”
这一刀抖出了三道刀气,似是随意而出,刀气更是朴实无华,如淡淡白气倏然射出,却隐隐封死了裕绪的诸般退路,无论他欲从哪一方躲避,也必会被一道刀气击中。
此刀暗藏杀机,裕绪瞪眼如牛,索性不闪不避,怒喝间悍然出手迎上。他这一招刺气声势惊人,凌厉至极,乍一看比南宫这一刀狠戾百倍,谁曾想当真对上时,他这刺气却宛若绣花枕头一般,被一道刀气一触即溃。
“嗙!”
一声巨响,不仅那刺气轰然爆散,连裕绪手中的血刺亦受不住刀气上尖锐、锋利之气,呯然碎裂,碎片四射开来。那刀气却是力犹未尽,钝力猛然砸中裕绪胸膛,生生让其飞射跌落台下,头发披散、嘴角溢血,模样颇为狼狈。
“承让!”
那一刀才出去,南宫还未待得结果出来,便已收回刀去,此时便在古台中央抱拳含笑谦逊一句,就再未朝裕绪看上半眼,心中傲气展露无疑。
血刺门虽说不算大派,但好歹也是已然入流的门派,他裕绪更是门中三大高手,却敌不过刀魔门陪在末席的南宫一刀。可想而知,血刺门在刀魔门这等庞然大物面前,底蕴相差也是天差地别。
裕绪面色青红变幻,哪里还承受得住四周不加掩饰的嘲讽目光,刻意扬高的声声叫好,似是自家变成了不自量力的丑角一般,终是憋愤一声怒哼,带伤快步隐入人群中,再无踪迹。
“好!南宫师弟,这千年苦修果然又有精进,哈哈!好!”
这成百上千的叫好声中,项济的朗笑喝好之声无疑是最为洪亮的,项神亦是难得赞叹道:“以师弟如今的武艺,必然能进前百之位!”
呼延亦是不落人后,大笑赞道:“南宫师兄这一手刀法,真让师弟我大开眼界!好!”
南宫胜而不骄,依旧从容自若,便朝自家师兄、师弟抱拳,含笑道:“过奖!过奖!呵呵,承蒙各位吉言!南某定当全力施为,为我刀魔门扬威!”
随后半响,倒也有三个不自量力的后生倏然跃上古台,接连口出狂言,竟敢连南宫都不放在眼里,对于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南宫自是无甚好脸色,随手一刀便让其重伤飞落下台,模样比先前裕绪还要狼狈,看来他先前对阵裕绪时,的确给他留足了颜面。
至于其余的旁门真传弟子,倒也有自知之明,未曾上去自寻出丑,便让南宫这高台站得稳固。眼见这一幕,项济、项神早已放下心来,陪呼延、南宫闲聊半响,这便漫步而行,查看其余古台的情形去了。
呼延却是懒得动弹,便在这古台斜角处倚墙而立,与南宫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时而说些玩趣话,无非是陪南宫打发时辰罢了。
许久不见有人上台邀战,二人实在无趣,便觉得这时间过得极慢,似是过了许久,苍穹这三粒红日才爬到头顶,算算还有个三、五时辰,今日这道比千位之争才算落幕,二人更觉百无聊赖了。
正自闲得骨头发痒,呼延便在台下跃跃欲试,打算上台去与自家师兄比划比划,活动活动手脚,也打发这难熬的时辰,忽而便见得人群如潮水般散开,迎面走来两人,正向南宫驻守这古台而来。
呼延凝神望去,却是剑魔门那真传大师兄李隆,领着守穗漫步踏来,这便叫呼延心神一振,警惕朝二人望去。
“哈哈!这不是刀魔门的新晋真传与南宫同道么?倒也真是巧了!在这里遇上了!”
这话的确是句客套话,哪里来的巧与不巧,这千座古台的事情,哪里瞒得过李隆这等耳聪目明之辈,此刻自然是特意前来,却是不知有何目的。
虽说客套话,李隆却丝毫不客套,大咧咧挤开围观众人,便自咧嘴大笑着凑到呼延神色,一点儿不见外,便与呼延搭讪开来,“听闻刀魔门的新晋真传,却是刀圣嫡传血脉,一手刀法惊艳绝伦,日后更有技压群雄之势!倒与我这小师弟堪称一时瑜亮啊!哈哈!就是不知你二人参与这道比之时,会是何等热闹?”
这话里的意思颇多,却是将呼延的身份开诚布公,向围观众人似是无意地袒露出来,立时引得暗中惊呼、抽气声不绝于耳,再望向呼延的目光,便多了艳羡、嫉恨、贪婪的神色。
李隆哪里是无意,分明便是刻意为之,其心不轨!
呼延却是毫不示弱,昂然直视李隆,面上寻不到半分怯色。兀自与李隆瞪视片刻,他这才略微转头,将那高傲目光投在守穗身上,冷笑道:“昨夜里未曾分出胜负,我倒想与你相邀,待得千年之后,再到道中大比之时,你我定要在这古台上分出个高低来!你可敢应战?”
“何须等得千年!”
守穗那淡漠眸子忽而乍现精光,似是刹那间战意汹涌,紧盯呼延双目,傲然道:“这时便可再战,今日就能分出胜负!”
朗喝间,他手臂倏动,一眨眼利剑已在手中,这冷峻小生的气势便猛然大变,锋锐逼人,锐不可当!
虽说仅是眼识身境的修为,可他这倏然爆发的锋锐气势,便连南宫亦看得神色一惊,哪里还敢小觑了这剑魔门的新晋真传。清晨来得匆忙,他却是不知昨夜之事,此时才听三人对答之言,隐约猜出昨夜里自家这十三师弟与这剑魔门新晋真传曾有一战,竟是斗得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不由更是震惊。
这十三师弟的本事,他南宫自是清楚,一手十分火候、炉火纯青的高等刀法,若是他与十三师弟修为相若,便自承不敌,自认断断不是自家这十三师弟的对手,亦对十三师弟抱有厚望,惊为天人。
谁曾想这剑魔门却也是好本事,不知何处寻来这一个号称剑圣嫡传血脉的小子,正是与自家刀魔门争锋相对,昨夜里竟能同自家这十三师弟打个平手,想来这剑法亦该是十分火候的高等剑法,也是天纵之才,说不得日后便是自家刀魔门的劲敌,自然不可小觑。
南宫一怔一惊,便未曾留意这局势变化,自家这十三师弟亦是个火爆脾气,哪里经得起旁人如此挑衅,就在他恍惚失神的刹那,已然银刀在手,便真要同这剑魔门的小子当场一战。
“十三师弟,不得胡闹!”
待得见这一幕,南宫立时厉声喝止,摆出师兄的威严来,欲图阻止这一场无谓的争端。
而那边厢李隆亦是瞪向自家这小师弟,厉喝道:“守穗!休要无理取闹!这等道比乃是郑重场合,岂能容你等小辈如此放肆!”
经得二人喝止,呼延与守穗终是瞪眼怒视,却也只敢怒哼出声,终是乖乖收起了自家刀剑,那一触即发的激斗悄然弥散,被轻易化解开来。
“还真是年轻气盛啊!”
李隆见状不由得唏嘘出声,朝南宫叹笑道:“见到他们这模样,我便想起百万年前,我与你们那大师兄项大胡子,首次参与道中大比时,便也是这般模样,明里暗里不知打了多少次,也是一般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唯有这三万年里,我比他略微又领先了半步,这才能保住如今万年老二的位子!嘿嘿,想起当年事来,还真是有趣之至!有趣之至!”
呼延哪里听得这话,顿时瞪眼道:“我家大师兄这千年精进非凡,日后定能压你一头!”
守穗却还在不服气,闻言立时反驳道:“那刀魔门的大师兄,又岂会是李大师兄的对手!已然连输三万年,此番亦是毫无胜算,对上我大师兄,必败无疑!你若是不信!后日一看便知!”
这话说出来,李隆便得意地哈哈大笑不已,南宫面色阴沉,呼延却是忽而心中一动,似从这话里听出了另一层隐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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