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丘刚要说, 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
他身子太弱,受不起夜风, 肖宗镜领他回了书房。
王丘刚进屋,一眼看到桌上画的图纸,惊道:“这是……”
肖宗镜道:“建的粮仓,对不对?”
王丘一脸震惊:“是怎么知道的?!”
肖宗镜直截了当地问道:“在建粮仓时, 是不是动了手脚?”
王丘抿着唇, 用力点头。“错。”他想起刚刚离世的师父,眼眶发红。“当初青州军让我做事前,有事情都说的好好的, 但我师父有先见之明,他不信任青州军,以当初在选址时就留了一手!如果青州军按规矩办事,那一切好说,如果他不拿我当人, 那就别怪我狠手辣!”
肖宗镜回忆当初与戴王山夜探城北的主力粮仓,虽无法靠近, 但是远远望去, 规模极其庞大。他把图纸拿到身前,说道:“这一个坑,直径几何?”
王丘:“丈有余。”
竟然这么大……肖宗镜又问道:“那像这样的粮坑, 一共有少个?”
王丘:“城北那个仓,一共有四百个。”
“什么?!”肖宗镜语气难得震惊,“四百个?”这远远超出他之前的预计。当初他以为这里最也就一百个粮坑,如果有四百个,那青州城内有人往死里吃, 也能轻轻松松撑到年以上。肖宗镜中暗惊,这周璧看样子真是打算跟大黎死耗了。
一旁的姜小乙问道:“这些粮仓都是满的吗?”
王丘:“错,都是满的。”
“他哪来的这么粮食?”姜小乙奇怪道,“近几年举国歉收,就算加上黑市的粮食倒卖,也不可能有这么存货啊。”
王丘道:“都是从海买的,从四五年前开始,他就陆陆续续在海买粮,拿到青州城囤积。”
姜小乙啊了一声,忘了周璧还有这条路子。
这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戴典狱春风满面,衣襟半敞,露出雄壮的胸口,上面了几个旖旎的红印。肖宗镜侧目看他,戴王山认真道:“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先干事。”他转头问王丘:“那海的粮道,好赚吗?”
王丘:“这……肯定好赚的吧,他有自己的路子,两边的特产一倒手,就是数不尽的财富。”
戴王山舔舔嘴唇,忽义言辞道:“这周贼非我族类,草菅人命,怎配赚我大黎的钱!一定要快点想办法把他给宰了!”
姜小乙喃喃道:“……四百个粮坑,就算放火烧,至少也得准备五个起火点,不然轻易举就被扑灭了。可那粮仓我都法靠近,又如何放火?”
王丘冷笑道:“一提捣毁粮食,人总想到火,怎么就不往另一面想呢?”
火的另一面……
“难道要用水?”的确,粮食被淹发生霉变,自然也不能吃了。“可是怎么用水?青州城里哪有这么水能灌满四百个粮坑?粮食受潮是需要时间的,如果灌水被发,那就有机会了。且,我还是无法靠近粮仓啊。”
王丘笑道:“想靠近粮仓还不简单,走上面不,走面就好了。”
姜小乙:“面?”
“灌水也是一样。”王丘把那张图纸取来,在粮仓方画了几道波浪。“从上面灌不通,就从面灌,自然就不会被发了。”
肖宗镜看着这几道波浪,忽道:“难道……”
“错。”王丘拿手按图纸上,狠声道:“我师父当初设计此仓时,就把它建在了暗河之上!”
众人皆惊。
肖宗镜:“具体说来。”
王丘接着肖宗镜的图纸往画。
“我师父在青州城生活了快六年了,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座城,青州军当初要建粮仓,第一个就找到了我师父。我师父不信他,以早早埋了隐患,将整个粮仓铺在暗河的四条分支上。”他在图纸上画了几道线,又在粮仓方画了一个圆圈。“然后,我在每个粮坑面都留了一块,向打穿,上面只盖了一小层席子,流了空位,有铺细沙土,水一渗就透。这里……”他在上方又画了一条较粗的横线。“这就是暗河的主河道。青州靠海,雨水充沛。前两年我还撕破脸,每年丰水期,我师父都让我悄悄去疏通河道,保证暗河畅通,但是今年……呵!”
肖宗镜看着王丘画的这几道线。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天赐良机。
他问道:“青州的丰水期是什么时候?”
王丘:“从‘雨水’节气开始,持续一个月左右。到时我不疏通河道,再填上点岔口,暗河的主道就会被堵满,水就会流向分支。分支也堵满后,水就会顺着我留有的空袭,渗入粮仓。水从面流入,上面检查不出,他能看出问题,早已经晚了。”
肖宗镜中计算,在距离雨水节气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杨亥大军赶到青州,差不也是这个时候……其实,最好的结果,是在杨亥到来之前就把粮食毁掉。
“有有再快一点的方法?”肖宗镜问。
“再快?让我想想……”王丘琢磨了一会,道:“暗河不止这四条分支,面的水道非常复杂。这里,还有这里,这两处如果都堵上的,就会增加主河道水量。但是这两个岔口离这里太远,堵起来很麻烦。”
肖宗镜静了静,道:“先休息,明晚我前去实地查看。”
既然已经制订了计划,剩的事情就快了。第二天晚上,他由王丘带领,前往暗河。王丘熟悉这城中每一处通道,他从一处干枯的水井,到暗河内。王丘让他提前穿好油靴,防滑防水,还给了他人一个药丸。
“水道里面有脏气,吸了会中毒,这个是清肺解毒的药丸,要是难受了,就把这个吃了。”
暗河内部错综复杂,宛如迷宫,王丘边走边介绍,这条河道是他师父的太师父在一百年前主持修建的,主要是为了城池排水用,后来几经修改,添了许道,也废了许道,除了王丘这一脉传承来的匠人,其他人完全不了解这阴暗的“地世界”。
水道有一人高,在水流只到膝盖,王丘道:“到丰水期,这里全都是水。”
他顺着河道走了差不一个时辰后,来到目的地。
“这是第一处。”王丘指着一个岔口道,“然后前方二里是第二处,把这两个口都堵上,主河道的水量就会增加,粮仓的四个分支就会提前灌满水。”
姜小乙道:“我这一路路过了几个岔口,都黑不溜秋的,能确定就是这两个吗?”
“能。”王丘道,“这是师父传给我的,这面几百条道,我记得滚瓜烂熟。”
姜小乙来到岔口检查,说道:“这么大一个岔口,得用什么堵啊。”
王丘:“最好是沙袋,材料我的仓库里都有,但是……”他微有些犯愁道,“要完全堵实这样一个口子,差不要两百个沙袋,两个口子就是四百个。这河道不平,走不了推车,沙袋必须靠人抬。一个沙袋就近一百斤,一个时辰能到这里,坑道里脏气又,常工匠一天最抬两包。可能还抬完,雨水季就到了,要不还是雨水季去堵小水道吧。”
肖宗镜暗自算了算,一共四百个沙袋,他来了人,算上典当的伙计,差不能凑够六人。这些人都是武出身,练一身上好的内家功夫。
肖宗镜问王丘:“的沙袋足够吗?”
王丘:“沙袋够,但是人不够。粮仓刚建完青州军就毁约了,我好兄弟在饭都吃不上,根本有力气干活。”
肖宗镜:“我不用的人,袋子够就,先回去吧。”
他返程,先由姜小乙随王丘去他的仓库检查材料,确认无误后回到典当。王丘累急了,直接去休息了,肖宗镜把那一六人叫到房内,言简意赅安排任务。
“两人一组,一轮走三百斤,一天四趟,算上填补和整理的时间,七日内给我把这两个口子堵上。”
任务达,众人热火朝天干了起来。
这种搭配着抬东,肯定是身高接近的人在一起比较省事,姜小乙跟李临搭了伙。他白天伪装成典当的送货伙计,用推车装上沙袋,运往枯井。晚上开始动工,从傍晚一直干到太阳升起,然后回典当休息,中午起来接着干。
几日来,姜小乙累的是筋疲力尽,面带菜色,走路直打晃。
肖宗镜见了,问道:“要不要找个人替?”
姜小乙:“不用!”
肖宗镜在身后抬脚,于膝窝处一弹,姜小乙哎呦一声惨叫,扑向前方,抱住树开始嚎叫。肖宗镜好踢在麻筋处,那滋味真是要酸爽有酸爽。
肖宗镜看这副模样,在后面笑了笑,评价道:“盘还得练。”
在这样惨无人道的一番拼命后,他终于在第七天,顺利将两个暗河岔口完全堵住。王丘得知后,震惊得无以复加。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肖宗镜:“先估算一,要久时间,积压的河水能够淹到粮仓。”
王丘凝神思考。“想到这么快就堵上了……从今天开始算,差不要半个月吧。”
肖宗镜:“好。”
忙完了这一轮,肖宗镜让众人好好歇息了一番,姜小乙连睡了两天,终于缓过点精神。
这一日,一觉醒来,闻到点怪味,一扭头,看到床脚摆着一颗徒良果。
“欸?!”姜小乙爬到床脚,检查果子。“怎么又有一个!”
刚巧李临从屋进来,说道:“这是大人买的,这一个臭果子竟然要二两银子!还是因为戴王山有武者令牌优先买到的,简直天理了。大人说买一个给我补一补,但是大家都嫌弃这臭味,就留给了。”
姜小乙嘿嘿一笑,道:“眼光,这么好的东还嫌弃。”
李临:“无福消受,赶快吃了吧。对了,别在屋里吃!晚上要睡不了觉了!”
姜小乙抱着徒良果到院子里吃起来,偶然间一抬眼,感觉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一股粘稠的味道。
嘀咕道:“莫不是要雨了……”
果然,当晚,青州城起了雨,雨不算很大,但是一直了三天停。
王丘冒着雨来找肖宗镜,激动地说道:“老天站在我这边!这一场雨来,再有个两三天水就能淹到粮仓了!”
肖宗镜耐了五天。
第五日,王丘断定道:“粮坑一共铺层粮食,在面四层决计已经不能吃了。最开始水吸在底层粮袋里面,不易被发,涨到上面二三层的时候,就瞒不住了。不过这几日有太阳,上面那点粮食受了潮,就算被发,他也处晾!”
姜小乙听得惊胆战,四百个粮坑的粮食……周璧屯了少年?花费少银子,少人力,从海搬运到青州?竟然被他这几个人,花了区区七天时间,全部摧毁了。
看向屋子里,那个干枯瘦弱,微微驼背的王丘。
周璧能想象到吗?他问鼎天的大计,很有可能就折在这个被他视为蝼蚁的小工匠手里了。
天意是何决绝,又是何讽刺。
肖宗镜问:“副仓的粮食有少?”
王丘:“加一起也不足北仓的分之一,且是劣粮,再怎么省,最撑四个月吧。”
肖宗镜叫来戴王山。
“让的人向散消息,就说青州主力粮仓被淹,在粮食只能撑一个月了。”
戴王山笑道:“好主意,这城里的蠢货天天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无非就是仗着城池牢固,储粮充足。在粮食一,定有生变数之人,一旦几万老百姓闹起来,这城可就那么结实了。”
肖宗镜:“我耗不起。”他一拍桌子。“必须让他出城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