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午后,梁西英都会去院子里摆弄自己养的那些花草,弄完了就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佣人们会为她倒一杯口味略甜的红茶,她便百无聊赖地倚在太阳椅上晒晒太阳吹吹风,远远看着自己培育的花种,心情畅然地过一个下午。
这一日,梁西英依然悠悠地坐在太阳椅上,面前的那杯红茶喝了一半,佣人想替她换上一杯,她却让人把杯子收走,转头看向花园中几步外立着的人儿,目光变得异常慈爱与疼惜。
花园中的风景出奇得好,苏瑾瑜面前放着画架,手中分别握着调色盘和画笔,她笔下所绘的春景栩栩如生,色彩鲜艳浓烈,绝对是一幅上乘之作。但她如今却眉头蹙紧,盯着这幅画约有半小时之久。她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画这幅西洋画,画得这般好,却依旧不能让她满意,但到底哪里不好,连她自己也瞧不出个究竟来。
突然她大笔一挥,在画板上疾速涂抹着,震得画架都颤抖起来。
梁西英在后面无声地叹气,正巧这时苏乾文回来,见她们都在园子里,便走过来问她,“这丫头先前就说和老汪学过画西洋画,她回来了那么久也不见她画过,我还以为她吹牛,没想到还真有那么回事。”
苏乾文站在梁西英身旁,远远望见那板上的画,眼中突然蹦出欢喜来。他对自己女儿的这番才华十分赞许,但梁西英却睥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你没看出来,瑾瑜不快活吗?”
苏乾文转头问她,“有吗?”
梁西英怕苏瑾瑜听见,便小声说,“有那么画画的吗?跟要自己命似的。”
苏乾文不懂这些文艺的东西,只放眼看去,倒也觉出一些异常来。
苏瑾瑜弯着腰,贴着画板极近,以她的身姿这个动作本是极妩媚的,可如今看来,那样子虽不怎么难看,看上去却像只生了气的猫,这只猫把背上的毛一根根地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咬靠近自己的人一口。
“自己折腾自己。”苏乾文说。
梁西英说,“她最近都不往外跑了,没课时整天呆在屋里,今日算是不错了,还知道出来透透气。”
苏乾文因为公事忙,也不常注意这些,到底是女人心细。
他想起什么,问道,“最近都没去过督师府吗?”
梁西英点点头,“平日里隔三差五地就往那里跑,也不知怎么的,有十多天都没去过了。”
苏乾文皱皱头,“我这几日也没见着三公子。”
梁西英问,“难道和三公子有关系?”
苏乾文叹了口气,也坐下来。
自己女儿的脾气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是了解,她要是被逼急了,只怕要六亲不认。
他说,“就怕她还爱使性子,把三公子像以前那么使唤。”
梁西英却说,“我看三公子对瑾瑜还像以前一样。”
“就怕她给三公子脸色看。”苏乾文一语道破,又说,“如今的三公子可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当初他为了报仇……你是没瞧见他那狠劲……连我们这些长辈看了也发颤。”
几步外的苏瑾瑜耳朵好得很,老早把他们的话听了去。
报仇?是了,五年前的那种情况,他能保住性命已算不错了,却不曾想到,等她留洋回来,他已然当上了六省督军,她不是没有惊讶过,但她从未问他这五年里都做了些什么,她知道那答案必然是她不愿听到的。
梁西英在那边说,“要不过些日子再请三公子过府吃顿便饭?”
“嗯——”苏乾文沉吟了一声。
没想到苏瑾瑜那厢却甩了手中的笔,转头对他们嚷道,“不行,谁都不准请他来!”
面前两人没想到她会发脾气,都怔了怔。苏乾文指着她说,“像什么样子!那么没规矩——”
“就是不准!”她小孩子脾气又犯了。气嘟嘟地搬了画板就走,走时还不忘对旁边的佣人说,“替我把架子搬回去。”
“这丫头——”苏乾文只觉好气又好笑,只得眼睁睁得看着她往屋里走。
梁西英却不恼,对他摇摇头,“她是真气着了,她如今也大了,这事你让她自己处理。”
苏乾文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屋里,苏瑾瑜将画板往桌上一放,整个人像向床上倒去,将头埋在被子里。她乏极了,身体每个部分都累得向她抗议,可是她的心更累更乏。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掏着她的心,弄得她心烦意乱,让她见了每个人都觉着烦,做什么事都顺不了心。
都是因为那个人,都是他害的!
如果不是他,她就不用去英国。如果不是他,她五年来就不会一直恶梦不断。如果不是他,她现在就不用那么难受。
许靖远,都是你不好。
苏瑾瑜板过身来,眼泪就静静地流下来。
可是……可是,这并不是你的错,对不对?
我有时想,如果没有五年前的那件事,那该有多好。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你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孤单,而你的眼中也不会再有悲伤。
还有,也许我可以爱上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