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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新配方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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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按照刘亚男指的方向,又行驶了大概二十公里,地势险峻起来,公路两旁常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沟,我不得不放慢了车速。坡上那些废弃的窑洞,缺了门框的土洞,在暮色中像黑漆漆的嘴朝我们张着。

我看了一眼手表,快凌晨五点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想起车后斗上还有两个活人:“后面那两个没事吧?”

程建邦见刘亚男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起来,问刘亚男:“对了,他们是怎么知道你被警察抓了,而且上了这条路?”

“我到哪儿都有人知道。”刘亚男指着前面的一条岔路说,“从这里拐下去。”

从岔路拐下去没多远,进了一个不大的镇子。天色太早还没有行人走动,零星有几盏灯亮着。镇子中间的路不宽,路边歪歪斜斜地“栽”着木制的电线杆子,两旁的商铺多半都是土坯砖建筑,在这样冰冷的冬季里看着更加荒凉。

我照着刘亚男的示意把车停在一家小饭馆门口,那饭馆紧挨着一个摩托车修理铺,都关着门。窗户上雾蒙蒙的玻璃残破不堪,屋内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儿亮光,几层发黄的挂历堵着玻璃上的破洞,窗框上横七竖八地钉着些木板,算是防盗窗了。

我们刚跳下车,摩托车修理铺的门就从里面开了,一个四十岁上下、面色黝黑的男人披着军大衣,警惕地看着我们。我见他的手藏在军大衣里面,八成是握着枪。那男人见到刘亚男,忙从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冲刘亚男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刘亚男微微一点头:“给我朋友弄点儿热乎的吃的。”

那人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我和程建邦,小心翼翼地问:“老……老三他们呢?”

刘亚男朝卡车后车斗看了一眼,那男人赶忙攀上卡车马槽,伸着脖子朝里看了一眼,扭头问刘亚男:“这都是咋了?”刘亚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抻着脖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爬进车斗将那两个枪手扶下车。那俩领口处结了一层白霜,鼻涕糊在冻得发青的脸上,浑身筛糠似的哆嗦,连抬头看我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一瘸一拐地被那男人搀进屋内。刘亚男扭头看着我和程建邦,我耸了耸肩膀,程建邦一只手摸着下巴上的胡楂儿,避开了刘亚男的眼神遥望着天边。

不多时,那男人从屋内出来,隐含敌意地瞪了我和程建邦一眼,想必是那两个枪手跟他说了之前的事。他走到旁边那家小饭馆门口,双手缩在袖筒里,猫着腰用脚在铁皮包着的门上轻轻踢了几下,等了几秒钟,见没有动静,又用力踢了几脚。“咣咣”的声音撕破了清晨这条街的寂静。饭馆老板披着一件油光锃亮早已辨不清本色的棉大衣,不情不愿地打开门,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嘟囔着什么。刘亚男说:“你们愿意走也行,不过昨晚你们也看到了,警察肯定在到处找我们。我劝你们还是先凑合着随便吃点儿,我去办点儿事,马上回来。”说完她竖起衣领,对那男人使了个眼色,朝街的另一边走去。

“老板,有啥吃的?”程建邦大大咧咧地走到火炉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炉边的烧火棍,将火炉下面的通风盖打开捅了两下,灰白的煤灰跟着几块红亮的炭掉在地上。他又挑起炉盖,朝炉子里捅了两下,一股幽蓝的火苗从煤炭缝隙间钻了出来。

饭馆老板眯着眼睛拿起火钳子夹了几块煤丢进炉膛,将炉边早被油烟浸染得油黑的烧水壶放到炉子中央说:“这会儿甚也没有。”

我拉了把椅子坐在炉边,伸手烤着火说:“没有就做。”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面额五十元的纸币,不由分说塞给他。

老板袖着双手不接钱,为难地说:“那你们就得等了。”

程建邦说:“剩的也行。”

老板钻进后厨,不多时拿出一盘蒸得开了花的馒头和两只海碗摆在我们跟前的桌上,又端出一碗油泼辣子和两根剥好的大葱,说:“那你们就凑合下吧。”

程建邦看了一眼我说:“知道怎么吃吗?”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改掉有事没事就跟我臭显摆的毛病,到哪里都喜欢摆出一副对当地风俗很熟的样子。我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使劲儿嚼着说:“我就喜欢这么吃。”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糟践东西。”他拿起馒头来掰开,在里面抹了一层厚厚的油泼辣子,再把馒头一夹,活动了一下腮帮子,大大地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眯着眼摇着头,嗓子里满足地哼哼着,又拿起大葱脆生生地咬了一截,对饭馆老板说:“水开了,赶紧倒水啊。”老板应了一声,往碗里放了两勺白糖,将开水浇进去,就算把菜上齐了。

见老板钻进后厨叮叮当当地忙活去了,程建邦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吃。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能坐下来吃饭,不论吃的是什么,都要当成是山珍海味一样吃饱。因为谁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下一顿饭是什么时候。

我学着他的办法,狼吞虎咽地吃了几个馒头,辣得直吸凉气,最后把那一大碗热白糖水大口地灌了下去,出了一身的热汗,一夜的饥寒顿时驱散得无影无踪。程建邦递给我一支烟,轻声说:“刘亚男和周亚迪关系应该不一般。”

我拿着烧火棍挑开炉盖,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往里加了几块煤,说:“正好一勺烩。”

程建邦看着我,许久才轻叹了一口气说:“看来老徐也是这个意思。”

从徐卫东发来那条信息开始,我就知道我们这次遇到的突发状况引起了上级的重视。一个是金三角的毒枭,一个是活跃在中俄两国的大毒贩,这两个人交集在一起除了更大宗的毒品买卖,还能有什么别的事?而且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将要发生的事很可能上级得到的情报也极其有限,不然怎么会临时改变我们秘密逮捕刘亚男的任务呢?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引擎声,那车到门口停了下来,响了一声短促的鸣笛。我和程建邦对了下眼神站起身来,饭馆老板闻声从后厨走了出来看着我们。我摸出刚才那张五十元的纸币,问:“够吗?”老板搓着手说:“太大了,我找不开。”

“不用找了。”我把钱给了老板,和程建邦走出饭馆。

一阵风卷起地上的沙土吹过,刚出的一身热汗立刻就被吹没了。刘亚男坐在驾驶座上示意我们上车,我朝车内看了看,没发现有其他人,便与程建邦钻进了车内。

刘亚男半天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开车,只是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我用余光瞥了眼程建邦,他也是一脸茫然。好一会儿,刘亚男扭头四周看了看,语气一沉问:“你们想干什么?”

我笑着说:“这话得我们问你吧,你想干什么?”

“我的事你们两个问不着,也没有资格问。”她顿了顿,神色一正,“秦川、程建邦,徐卫东给你们的任务是把我带回去,你们一路跟到这儿,想干什么?”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努力控制着神色不要因为情绪而引起变化,假装疑惑地扭头看着程建邦说:“她说什么?”

程建邦盯着刘亚男的眼睛,说:“动一下我就开枪。”他的眼皮稍微一垂,我和刘亚男不由得都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程建邦已经将之前从枪手手里缴的枪握在手里,枪口正对着刘亚男。

我感觉自己像是随着车内的空气一起凝固了,稍微一动,身体就会随着这冰冷的空气一起四分五裂。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拽着我的心脏不停地往下坠落,我自认为已经修炼到只要自己愿意,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真实身份的地步。哪知这一次还没做什么,就被人家识破了,甚至连上级的名字和任务的内容都了如指掌。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回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直响。

刘亚男把遮挡在眼前的刘海儿甩到一边,笑着对程建邦说:“上次在金三角的丛林里对着宁志开枪,这次又想在这黄土高原上对我开枪?”

我明显看到程建邦浑身一震,从衣襟下露出的幽黑枪管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如果我们的身份被识破,那八成是我们自己的隐蔽工作没有做好,可是程建邦曾开枪误伤宁志这种事怎么可能泄露?程建邦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

“跟你们说不清,但是宁志去金三角是我派去的。”刘亚男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是你们特案组的上级部门。”她横了程建邦一眼,“把枪收起来。”

程建邦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对,你要是想把我们怎么样,也不会叫我们上车了。”他把枪收起别在后腰,看着我笑了下说,“靠,我就知道这女人没那么简单。”

刘亚男接着问:“还没回答我呢,你们想干什么?”

程建邦说:“既然你是我们的上级部门的,难道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你们接到的任务我知道,但你们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显然你们现在已经超出了任务范围,为什么不按命令带我回去?”刘亚男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丢给我,“不说就用这个给你的上级打电话,你们正好鉴定我的身份,再说我也懒得管你们,丢给徐卫东也好。”

我拿着她的那部手机一时不知所措,刘亚男伸过手来在键盘上按下一串字符,手机界面切换成了我熟悉的联络总部专用界面,而且权限明显比我和程建邦的都要高。我拨通了总部的总机,电话那头传来了话务员熟悉的暗语,我不知如何应答,把手机还给刘亚男,扭头看着程建邦对他撇撇嘴,叹着气点了点头。刘亚男接过电话说:“碰到家人了,给家里报个平安。”说完挂了电话。

我把脑海中关于刘亚男的所有记忆全部倒了出来,快速地整理了一遍,尽管很多事情看起来怎么都说不通,但如果她真的在执行另一条线的任务,那么那些说不通的地方都不算什么事。

唯独昨晚她的那两个手下将那五个警察炸死的事是一个疑点,我问:“来救你的也是咱们的人?”

刘亚男说:“不是。”

不等我继续追问,程建邦问道:“昨晚那几个是假警察?”

刘亚男说:“不全是。”

我压制住猛然蹿出的怒火:“那就是还有真的?你为达到你的目的不择手段,宁可牺牲警察?”

刘亚男斜着眼打量了我一下,“只有那个他们叫冯队的是警察。不过能给毒枭带路合作的,你觉得会是什么好警察?”她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打断了我接下来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们想干什么?”

我看向程建邦,他对我微微点了点头。我长舒了一口气说:“我想去金三角。”

刘亚男冷笑了一声不说话了。车内恢复了宁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我像个等待考试结果的学生似的紧张起来。我可以肯定,只要刘亚男一点头,凭借她的资源、势力和级别,我大可大摇大摆地重返金三角。这个女人太不可思议了,连特案组掌握的有关她的情报都是假的,从她的假档案来看,她所背负的使命远远不单是缉毒这么简单。这些判断让我不由得兴奋起来,而这个人也令我自愧不如,肃然起敬。

“不行,这不是你的任务。”她轻轻地说。

这个回答我并不意外,换我是她,也不会贸然答应这样的事。本来以为把握这次机会可以重回金三角,谁知这次的目标人物刘亚男居然是自己人,而且级别远高于我和程建邦,很可能还高于徐卫东,那么现在已经不是智慧和勇气的博弈,而是简单的权力。这不是动动脑子、流血流汗就能改变的事,至少在时间上就不允许。

我见她没有丝毫通融的迹象,沮丧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对程建邦摇摇头,摸出手机说:“算了,那你只能跟我们回去了,我得执行完这个任务。”

刘亚男眉头微微一皱:“你们回去,我会和徐卫东解释。”

我双手抱在胸前,往椅背上一靠:“那你现在跟他解释吧。”

刘亚男有点儿不耐烦了:“听不到我说的吗?你们先回去,我会和他解释。”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中掠过一丝一般人根本无从察觉的慌乱。我猛地觉得自己看到一丝曙光,很可能刘亚男目前所做的事也超出了她的任务范围。

这对我们来说很正常,毕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就算是我,也想超出任务范围去金三角只为完成宁志的任务,并把他的遗骨带回来,更不要提这个如此神秘莫测的女人。她刚才说,宁志是她派去金三角的……不然为什么上级要我们把她秘密带回去?

我试探地说:“那可不行,我说去金三角,你说那不是我的任务。那我服从命令,执行好我的任务好了。”

她挺起胸,抬高了一点儿声调:“你是什么职务?什么级别?中尉还是上尉?我肯定比你高,现在你只需服从我的命令。”

她开始拿级别压我,让我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我笑着说:“我还真没有级别,入行就被销了所有档案。”我对程建邦使了个眼色,“走,回去交货。”

程建邦早看出了我的小心思,伸着懒腰搓搓手说:“得嘞。”

刘亚男再怎么厉害,始终是个女人,眼下大家又彼此亮明了身份,她对付毒贩的那些手段在我们跟前完全失了效。现在拼的是体力,我和程建邦要带她回去简直易如反掌。她忙说:“等等,你先说你为什么要去金三角,上回你可是在那里丢了半条命的。”

我说:“那你为什么怕跟我们回去?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任务重心在境外,这几年都没怎么在国内露过面。这次突然一个人回来干什么?”

程建邦在一旁忍不住哧哧地笑了。

刘亚男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了伪装,跟着程建邦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红了,她将额前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刚才确认了你们的身份后就像是见了亲人。”她转过脸,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去金三角是为了宁志。”

我“嗯”了一声。她又说:“我也是。”

“是什么?”我追问道。

刘亚男轻叹了一声:“去金三角。”

我问:“也为了宁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也不全是。”她转过脸来,眼里满满地噙着两汪泪水,像见着失散已久的亲人一样看着我和程建邦,“上个月,我的第六个兄弟把命丢在了那里。”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宁志是第一个。”

我的脑中浮现出宁志牺牲时的场景,心中猛地一抽,眼里涌起了一层泪雾。

2

刘亚男转过身,抓住我和程建邦的手说:“听姐姐的话,回去。”她的这个举动顿时把我们搞蒙了,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手冰凉而柔软却有力,目光温情而恳切却毅然决然。

我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睛:“不行,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看得出,你明显是在违抗上级命令。”

程建邦突然说:“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制订个计划,向上级申请任务呢?”

刘亚男看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脸一板:“这辆车给你们,你们回去吧。”说着就伸手去开车门准备下车。

程建邦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制订了计划,申请了任务,而且上面也批准了。”我和刘亚男听了这话,全愣住了。程建邦顿了顿又说:“但是上面要你带两个帮手,你拒绝了。”程建邦看着我,“我俩就是上面派给她的帮手。”

我有点儿没回过味儿来,问道:“有必要瞒着我们吗?”

程建邦笑了:“不是瞒,只是没亲口告诉我们而已。”

我说:“废话,这有什么区别?”

程建邦说:“现在看来,老徐只是在遂我们三个人都想去金三角的愿。”

我扭头看刘亚男,见她并没有反驳,我还是有点儿没明白:“什么意思?”

程建邦狡黠地一笑,眼睛亮亮的:“你和老徐不止一次说过想去金三角吧?这次亚男正好申请了任务,上面要派帮手给她,她担心再次牺牲自己的兄弟,就拒绝了,简单地说,她是觉得帮手累赘。”程建邦笑了笑,又说:“当年我也嫌你累赘,这我能理解。”

我说:“你少废话。”

程建邦说:“我没估计错的话,亚男只想自己一个人去,她在金三角那帮人中的身份和地位早就是大腕了,她的资源和能量不仅是组织的宝贵资源,也是她敢和组织谈条件的筹码,她不要帮手,利用自己的反面身份去金三角很简单。老徐接到的任务肯定是把她带回来,但老徐派了我们两个,他料定我们一旦知道亚男的真实身份,一定会琢磨着跟她去金三角,这就遂了亚男和我们去金三角的愿。再有,以咱俩的情况是不会轻易被亚男哄回北京的,势必会跟在她左右,这也遂了老徐能有自己人和亚男相互照应的愿。”

刘亚男默默地点了根烟,独自抽了起来。程建邦问她:“你和老徐是老战友了吧?”

刘亚男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抽她的烟。我说:“老徐有必要瞒着我们吗?”

程建邦说:“我问你,如果哪天上面就这个事问你,你接到的任务是什么,你怎么说?”

我想了想说:“很简单,就是带刘亚男回去。”

程建邦问:“如果老徐告诉你,明的任务是把刘亚男带回去,实际要想办法配合刘亚男去金三角,等事情过了上级问下来,你怎么说?”

我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很明显,我照直说就会出卖徐卫东,而瞒着说就会欺骗上级,这里面孰重孰轻我根本无法掂量。程建邦说:“老徐是不想将来万一有什么差池,造成你对上级撒谎。”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不由得咂巴咂巴嘴:“老徐心思确实缜密。”

“废话,不然人家坐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发令箭,你就只会认准一个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要换你坐在老徐的那个位子上,什么事也干不成,小学生都能买到*了。”程建邦看向刘亚男,话锋一转,“我们也不可能回去的,咱别辜负了老徐的这番苦心。”

刘亚男抽了口烟,叹了口气说:“知道我回来的不光是上面,这太危险了,稍一不小心……”

我想起之前的那几个假警察,打断了刘亚男的话:“那你就更不能孤军奋战了,我不觉得我们两个大男人会给你添麻烦。”

刘亚男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程建邦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很严肃地说:“这和性别没关系,人家一个人这么多年做了多少事,你我很难想象。”

我点点头,看着刘亚男:“说计划吧。”

刘亚男说:“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们两个。”

我被她噎了一下,求助地看了看程建邦,程建邦说:“那说任务,说目标。”

刘亚男想了想,“帮金三角改朝换代,我们现在完全失去了对那边的控制。”她打开车门,对我们说,“你们来个人开车吧,咱们出发。”

听到“改朝换代”这个词,我心中觉得不快。这无非是灭了周亚迪又来个张亚迪,灭了张亚迪又来个王亚迪的事。在两年前,我的抱负还是要将那里夷为平地,但现实的确如刘亚男所说,我们所做的只是尽量多地掌控那边的消息,因为只要有贪婪的物欲存在,那里就不会消失,毕竟那不是我们自己的国土。

我正准备下车,就见车后有几个人向这边赶来,跑得很急。我忙问刘亚男:“那是你的人吗?”

刘亚男转头看了一眼,说:“不是。”她关了车门,猛踩一脚油门,车子向前冲去。我和程建邦被巨大的惯性晃得东倒西歪,还没来得及抓稳,就听到后面“嗵”的一声巨响,车尾已经被急速喷射出的钢砂击中,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刘亚男没有停止加速,车轮在沙石混合的路面上不停地打滑。这时又是“嗵”的一声,这次声音明显比刚才远多了,也听不到钢砂打到车身的声音了。

我挣扎着扶着座椅坐了起来,赶忙伸手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检查是否有穿过车体的钢砂打中自己。

“你怎么样?”程建邦扶着座椅问刘亚男。

我这才注意到刘亚男的脸上满是血,血顺着鬓角的一缕头发不停地淌到肩膀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一手紧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搁在变速杆上,轻轻地说:“算他们走运,打到的是头不是脸,不然我非回来亲自要了他们的命。”

一时间,我分辨不出她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如果没事,但她说打中了头,而且满脸的血;如果有事,从她的口气来判断,似乎她并不在意。我向车后看了看,见没有人追来:“找个地方停一下,换我开,你到后面来检查下伤口。”

刘亚男侧脸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血,眉头微微一皱:“刚买的大衣。”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行,你们路不熟,他们一会儿肯定追来。”她把手伸进自己包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纸巾,一丢正好落在程建邦的手中,“取纸巾给我。”

车后窗和前挡风玻璃上有一个绿豆大小的洞,应该是一颗钢珠打穿的,也正好擦过了刘亚男右耳上边的头皮。程建邦翻坐到副驾上,小心地帮刘亚男将脸上的血擦掉,一边轻轻地拨开她的头发查看伤势,一边看着她的表情。她稍一皱眉,程建邦立刻停下动作,手指明显轻微地颤抖着。

刘亚男拨开程建邦的手,将车一拐,开下一个陡坡。下了坡看清是个大坑,四壁都是废弃的窑洞,门窗和有用的东西都被拆走了,黑洞洞的空无一人。我打开车门跳下车,摸出腰后的手枪,检查了每口窑洞,里面凌乱地码放着一些土坯,窑洞里的土炕早已坍塌,只有破损的烟道处裸露出的被烟熏黑的砖块能证明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

刘亚男摇下车窗说:“这里待不了多久。”

我走回车边,四下看了看,有些不耐烦:“你是不是给我们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川。”程建邦显然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轻声对我喝道。

刘亚男拉下车内的镜子,对着镜子认真地拨开自己的头发,从包里拿出棉签和酒精处理伤口,并没有理会我们。再看程建邦丝毫不为刚才以及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担心,我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指了指程建邦的鼻子,又指了指车内的刘亚男,踹了一脚轮胎,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点了根烟抽起来。

我承认自己不如他们聪明,很多事我看到一点,最多分析判断到背后三点就到了头儿。程建邦不一样,他看到一点,差不多就能判断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像之前他凭借刘亚男的一些话就判断出徐卫东派给我们这次任务的真实用意,而且事后都证明他的判断八九不离十。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天赋还是他曾参加了什么特殊的训练,反正每当遇到类似这种情况时,我就像个瞎子、聋子,逻辑不如他们严密和完整,看不到他们看到的,听不到他们听到的,像个傻瓜。偏偏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变得那么不可捉摸,不愿和人明明白白地说话。这对他们可能是一种享受,对我却是一种煎熬,一种同生共死却还宛如局外人的煎熬。

一低头,我见裤脚上沾了一些尘土,伸手想拍掉,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我灵机一动,或许是时候请示一下徐卫东了。因为情况显然又超出了刘亚男的掌控,刚才追来的那些人,明显不在刘亚男的预计之内。

刚摸出手机,就听到程建邦低声喝道:“秦川,你干什么?”

我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程建邦盯着我的手机警惕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委屈,难道他们担心我给追杀我们的人通风报信吗?我无奈地笑笑说:“打110报警。”

“靠!”程建邦骂了一句,扭头不知和刘亚男说了句什么,打开车门下了车,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走了过来,看着我的手机说,“你是要和老徐汇报吗?”

“嗯。”我点点头。

“如果你不想去金三角,那么你现在就汇报;如果你想去,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他看看疑惑的我,说,“你不是宁愿把命搭上也要去吗?怎么现在只是一支钢砂枪就把你打蒙了?难道你的血是只有过了国境,到了金三角的地界才流吗?”

“已经在路上了?”我喃喃地重复着。

“嗯,任务开始了。”他用下巴指了指车内的刘亚男,拍拍我的肩膀说,“还不明白吗?”

我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

他摸出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指着脚下说:“现在在这里,就是通往金三角的一条绳索,我们在顺着过去。”

我说:“我不明白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现在不能和老徐汇报进展?他发来的信息你也看了,其中一句就是保持联络。”

程建邦笑了笑,侧着脸像是在想怎么跟我解释,然后他说:“现在刘亚男和我们的愿望是一样的,她把她的资源利用起来,我们可以一起大摇大摆地回金三角。如果汇报了现在的情况,正常情况下老徐肯定得召我们回去,那么你觉得还有多大机会重回金三角?就算老徐丢给你一个任务,让你回金三角,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和上次一样?从和小混混儿打架开始?我估计你可能连周亚迪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干掉了。”

我想了想,说:“所以我们不必向老徐汇报,等到了金三角再说也不迟,那时候老徐也好对上面交代。”

程建邦笑着点点头:“不然以你我的经历,面孔在那边那么熟,无论如何上面是不会派你我前往的。”

我说:“你的意思是,这次是一个赌局,我在赌自己在周亚迪那里有没有暴露本来的身份,老徐也在赌这个。”

“对。”程建邦说,“如果赌赢了,那么我们就是去金三角执行任务的最佳人选,比派过去的新人都有分量。”

我恍然大悟,心头即刻一松,对刚才在心里埋怨程建邦的事隐隐地内疚。不过,有一个假设我们谁都没有提,那就是:如果,我们赌输了呢?

3

刘亚男处理完伤,坐在车内用手机不知跟什么人在通话。我还是无法打消心里的那点儿不爽,对程建邦低声说:“她的水太深,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这么下去怎么合作?”

程建邦也看了一眼刘亚男:“她不是不说,是没有机会,而且换作你也不知从哪里说起吧,再说路还长呢,沉住气。”

我点了点头说:“我懒得和自己人费神。”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时一阵汽车引擎声由外传来,听上去速度很快,至少有两辆车。我和程建邦一对视,不约而同地朝刘亚男望去。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眉头微微一皱,对我们伸出手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示意我们隐蔽。

程建邦对我使了个眼色,把我拽到墙边废弃的牲口圈里,揭起墙角的高粱秸秆:“你在这儿,我躲那边的井里。”

我有点儿吃惊地问:“井里?”

他不耐烦地说:“你别管了。”

我看了看刚才抽烟的地方说:“把那儿处理下。”

“别他妈废话。”他朝我屁股上轻轻蹬了一脚。

我摸出枪上好膛,蹲下来由他用秸秆把我隐藏好,扬起的灰尘掺杂着一股干牛粪的气味被我吸进了鼻子,我担心咳嗽会抖落他帮我搭好的伪装,只好努力用闭气的方法忍住。透过秸秆的缝隙,见程建邦抱着一捆秸秆丢在之前我们抽烟的地方稍作伪装,正想往院中央的枯井处跑,回头看了看像是改了主意,裹紧身上的衣服扭头钻到车下,仰面抓着底盘把自己吊在了车底。

两辆越野车呼啸着冲进院子,车还没停稳车门就打开了,跳下来四五个端着半自动步枪的男人,将刘亚男的车团团围住。另一辆车径直开到院子的最里面,猛地掉过头,车头正对着院门口。两个男人跳下来,端着枪挨个儿巡视了每口窑洞,甚至探头朝那口枯井里张望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顺着墙走到我藏身的牲口圈外,站在柴门边朝里面张望着。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人的脚尖和垂在膝头的枪口,只要他稍微显露出发现我的动作,我只能先用最有效的办法制住他,绝不能让他出声。

可恶的是刘亚男对这里的情况介绍得非常有限,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这些拿枪的人是便衣缉毒警?是普通的喽啰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是黑吃黑的毒贩还是来追杀大毒贩刘亚男的正义人士?……什么都不知道,我枪里的子弹却一触即发,很有可能最后我死都不知道死在什么人手里。

这时,院子深处那辆车边的枪手对着这边喊:“有事吗?”

那个与我就在咫尺之间的人忙说“没事没事”,一路小跑了回去。我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稍稍放了点儿下来。

车上又下来一个人,看来这人是这帮人的头儿。他穿着棉大衣,戴着棉帽子,厚围巾蒙住了口鼻,扣着一副大风镜,整张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那人与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到刘亚男的车外,对车内的刘亚男招了招手。

刘亚男缓缓地打开车门下了车。那人打量了一下刘亚男,伸手端起刘亚男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对手下挥了挥手。两个枪手上前一左一右挽住刘亚男的胳膊,将她拖到院中央的枯井边,一人揪住刘亚男的头发将她的头压在井沿上,另一人从腰间摸出枪对着刘亚男的后脑就要开枪。

我心里一惊,确认了这帮人不是警察。只听“嗒”的一声枪响,枪口顶着刘亚男的那人应声一头栽进枯井。刘亚男手一翻,将按住她的另一个人掀开。其余人顿时乱起来,循着枪声朝程建邦藏身的车底看去,朝着车乱开了几枪。两只轮胎被击中,车身往下一沉。就算程建邦有三头六臂,这会儿被压在车底也施展不开。我从藏身的秸秆后蹿了出来,一边对着拿枪的几个人连开了四五枪,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个头目身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车底的程建邦吸引,没有防备我这个方向有人冲出来,当我向他们的头目扑过去时,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为了十拿九稳地擒住那头目,我朝他大腿上开了一枪,趁他中 枪将要倒下的同时,我伸手一把将他的脖子锁住,拖着他朝后退了十来步靠在墙上,对剩下还站着的三个人喝道:“都他妈别动!”

那三个人站在那里愣了一下,借着这个空当,程建邦从车底爬了出来,举着枪,慢慢地朝井边的刘亚男移动。

刘亚男脸上平静如水,拍了拍身上的土,用手指梳理着被揪乱的头发,大概是遇到了一个死结,捋了半天没有捋开。刘亚男脸色一变,手指间夹着一缕头发,对刚才揪她头发的那人晃了晃,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人。那人看了看我臂弯里锁着的头目,又看看其他几个举起手的同党,不知所措,见没人给他个示下,竟然伸着哆哆嗦嗦的手摸向刘亚男手里的头发,像是要帮刘亚男的忙。刘亚男将他的食指和中指一把攥住,向上一别,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节断裂声,那人“啊”的一声,把手缩进怀里蹲在井边惨叫。

我隐隐觉得被我控制的这个头目很有些力气,加了把力锁紧臂弯。那头目挣扎着让自己的脖子稍微宽松了些,轻轻地说:“你是秦川?”

听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我的心猛地一颤。

“你还活着?”那人试着想转过头,“你把我的围巾和眼镜摘掉,看看我是谁。”

洪林!当我在记忆中搜索到这个声音的所有信息时,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我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兴奋,将枪交到另一只手里,伸手快速搜了一遍他的身,摸出两只手枪、几个*和一把匕首。我将他往前一推,在他膝盖后的腘窝猛踹了一脚,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趴下别动。”我将搜出来的武器收了起来,又对其余三人说,“全趴下。”

等他们全部趴在地上后,我冲刘亚男叫了一声“姐”,丢给她一支枪。我不知道洪林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来杀她,也不知道刘亚男在金三角那边叫什么。只知道刘亚男还有一个名字叫刘眉,但不知道洪林要杀她是因为生意的事,还是因为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我叫她一声姐,如果她没暴露,这一声姐足以证明我在跟着毒枭身份的她干;如果她暴露了,那么我可以解释我是不知情的——反正不论她在金三角那边用了什么名字,我叫她姐都不会叫错。

“先别开枪,我是洪林啊,秦川!”洪林趴在地上歪着头说。

我端起枪在他脑袋边开了一枪,咬牙切齿地说:“我再听到一次我兄弟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就要你的命。”子弹溅起的沙土迸进了他的嘴里,他也顾不上擦,拼了命地一把扯掉脸上的围巾和风镜。一张丑陋得有些可怖的脸顿时映入我的眼帘,尽管跟我记忆中的样子相比较已经面目全非,但那的确是洪林。他的右半边脸严重烧伤,褐色和红色的肌肤突兀地拼接着,连右边的嘴唇都少了一圈。他努力想把嘴闭紧,白森森的牙齿还是露在了外面,右眼像一颗干枯的红枣一样嵌在恐怖的脸上。

他的样子在别人眼里跟鬼一样可怕,在我看来却是扎心的痛楚——当年他是为了帮我摆脱掉胡经和周亚迪的追杀,才变成这样的。那辆撞在河床巨石上的越野车燃起熊熊烈火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今天,这个不惜付出自己生命也要救我一命的人,竟然挨了我一枪,被我撂倒趴在地上,求我别对他开枪。他的口水混着被子弹溅到嘴里的沙土,从残缺的嘴唇边淌了出来,仅剩的一只左眼噙着泪水看着我,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恐惧,满满的全是惊喜和期盼。看得出,那惊喜是因为我还活着;那期盼是他希望我前去相认,就像曾经在境外危机四伏的丛林里与他相互拍着肩膀互道珍重。

我垂下了拿着枪的胳膊,装作才认出他的样子,激动地跑了过去,一边搀扶他起来,一边警惕地绷紧神经,防备着一切突发的情况。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抛开一切不说,他眼里的真诚让一直对他防备着的我觉得卑微。

“洪林,我……”我看着他腿上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说。

他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双手抓着我的肩膀说:“活着就好。”话没说完眼泪就滚落了出来。

这人这景这话,宛如死神手中的那把铁钩,一把将我拽进回忆的旋涡,那些熟悉的却再也不能再见的脸庞一个个从我脑海中掠过。我拼命地挣脱回忆,忍着令人窒息的心痛对他点了点头说:“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他的眼神越过我,朝我身后他的那几个手下扫了眼:“没事,我那儿有医生。”他正要招呼他的手下,又停了下来,像是在征求我的许可。我赶忙说:“我扶你上车。”趁他不备,我偷偷摸了摸腰后的那把枪,因为我手中的枪只剩下一发子弹了。

洪林半躺在车后座上,由他的手下帮他处理大腿的枪伤。我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他看了一眼站在车外的刘亚男和程建邦,苦笑着摇摇头:“天意。你在迪哥身边的时候,迪哥干什么都顺,从你离开那天就开始死的死、伤的伤,这次面还没见到,又死了几个。”

我明白了,这次又是周亚迪。我假装恨恨地说:“不是我离开他,是他要杀我。”

洪林咬着牙忍着痛*了一下,说:“记得当时我跟你说,别记恨他,他有他的苦衷。”

我转过脸看了一眼刘亚男:“他的苦衷就是杀我以及和我有关的人吗?”

洪林也看了一眼刘亚男,显得有口难言的样子。见我一直盯着他被烧残的脸看,洪林说:“捡了条命就不错……现在就是找女人贵了点儿,哈哈哈……哎哟,轻点儿。”

洪林包扎完伤口,穿好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一眼程建邦说:“你朋友?”

“不,是兄弟。”我正要给他介绍。洪林伸手一摆,说:“不想认识那么多人,我现在什么都不问,只是接活儿,干活儿。”

我说:“那你这次怎么交代?”

“有什么交代的?我就说……”洪林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看着我说,“你不想让迪哥知道你还活着?”

我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我想回去。”

程建邦上前一步说:“秦川,那个周亚迪想杀你,你还回去干什么?”

我看了一眼程建邦,知道他是在做戏,假装犹豫了一下:“咱们在国内成天东躲西藏,没有一个小时是安生的,我受够了。”

洪林眼里闪出一丝期盼,问:“你想回去再跟迪哥?”

我摇摇头说:“我想自己干,我们兄弟这两年弄了些钱,也认识了一些人。”我明显看到洪林眼里一亮,他想对我说什么,显然又不知从何说起,着急地支支吾吾了一下,拍着我的肩膀说:“用得着我,说一声,跟你一起干点儿事,我踏实,就是死也踏实。”

我看出来洪林这两年过得并不好,以周亚迪的性格,不会因为他放走了我还会对他委以重任。就像他刚才所说,什么也不问,只是接活儿,干活儿。不是他不想追问我到底想干什么,追随周亚迪的生活使他麻木了,与其被骗,不如索性不问。而以我现在的情形,硬要回到周亚迪身边未免太过牵强,他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信任我。所以与其跟着周亚迪,不如跟周亚迪变成合作关系,我最大的资本是刘亚男,或者说,是赌注。

刘亚男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叼着一支烟,默默地望着窑洞顶的天空,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说:“洪林,你是迪哥的人。我要干的话是要跟他合作,怎么能找你帮忙?那样不合道义。”

“道义?”洪林冷笑了一声,低下头哧哧地笑了。他的这个反应给了我几分自信,我偷偷地看了程建邦一眼,他向我投来赞许的一瞥,转头看着刘亚男。

刘亚男将手中的烟头往地上一丢:“既然你是秦川的朋友,回去转告周亚迪,这笔账我很快会去找他算清楚。”她看了一眼被打爆了轮胎的车,“你现在用不着那么多车了,我开走一辆,后会有期。”

刘亚男跳上另一辆完好的越野车,掉转车头,按了几下喇叭。我拍拍洪林的肩膀,正准备下车,洪林一把拽住我说:“有笔吗?我给你留个电话。”

“不用,你说,我记得住。”

洪林左右看看,凑到我耳边说了一串号码。我点点头说:“记住了。”

刘亚男一言不发,把车开得飞快,颠簸的路面加上越野车硬朗的悬挂,颠得我和程建邦在车厢内东倒西歪,觉得全身的骨节都抖松了。我见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减速或者停车的意思,忍不住问:“咱这是去哪儿?”

刘亚男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我还得补个妆。”

我压着火气扭头看程建邦,希望他能把我心中的不满说出来,至少应该问问今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程建邦眼里满是欣赏的神色,呆呆地看着刘亚男。

刘亚男又补了一句:“就算是聊天也得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吧。”

我挖苦道:“用不用再给你来杯咖啡?”

“嗯!”刘亚男一点头说,“那当然,意大利浓咖啡,一会儿到地方你帮我点。”

我正要发作,程建邦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冷静。也是,现在除了冷静也没别的办法。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振,我摸出来一看是徐卫东的密码信息,示意我做好准备,晚上安顿好立刻向他汇报情况。我拿给程建邦看,他摸摸下巴的胡楂儿说:“他怎么知道我们今晚会安顿好?”他故意看了一眼刘亚男,是她告诉我们要找个地方休息的,怎么徐卫东就知道了?

刘亚男扭过脸很无奈地看了我们一眼:“看我干吗?有你手里那个玩意儿,不管你到哪里上面都知道,连着走了这么久,地图上一画就能猜出我们要去哪儿。”

我忙问:“去哪儿?”

“延安。”程建邦淡淡地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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