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圣阶分析说,核材料在浇铸时出现气泡,说明它可能密度不够,质地疏松.周秩让姜圣阶赶快拿个主意。姜圣阶想了想,说:“国际上没有一点核材料冶炼方面的报道资料。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反复进行浇铸实验,一直到消除这个气泡。重新回炉吧!”
然而,数次回炉实验,还是无法消除气泡。铀部件上有气泡,是原子弹最忌讳的问题之一,因为它上面有气泡,就有可能影响到聚焦,从而发生不可预知的后果!
到这时,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铸件上消除气泡这样一个最后的技术难关了。但是,十几天过去,每天一炉,每一次都有大小不同的气泡,原因始终查不出来。气泡像个幽灵一样,困扰着人们。姜圣阶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眼睛都熬红了。后来变为一天两炉甚至三炉,气泡还是无法消除,工人们三班倒,车间主任祝麟芳却是连轴转,直到有一天因疲劳过度晕倒在车间,人们把他抬到医院,他输了几次液,刚清醒过来,就又趁着医生护士不注意,偷偷溜出医院,搭一辆便车回到几十公里外的车间。
20多天过去了,气泡成了眼前最大的拦路虎。有人怀疑铀-235质量有问题,有人怀疑铸模有问题。
事情报到二机部,刘杰把副部长钱三强、袁成隆叫来一块商量办法。钱三强说,兰州生产的铀-235,只够两颗原子弹用的,几万人忙碌了几年,就拿出这么点东西,怀疑也没用了,难道要他们重新生产铀-235?不可能!只能在铸造工艺上想办法。
商量的结果是,部里派袁成隆和部总工程师张沛霖火速赶往玉门,和姜圣阶他们一起攻关。
总工程师张沛霖原来曾设想1964年春节前攻下“气泡”关,离开北京时,他与在沈阳工作的妻子相约,春节在北京团聚。春节到了,妻子来到北京,可张沛霖还在玉门厂里组织攻关,春节肯定回不去了。而这时他们夫妻已经大半年没见面了,刘杰出于关心,决定派人把他妻子送到厂里来,他考虑到工作紧张以及保密等原因,当即表示不能这样做,他给妻子挂电话,想说明一下情况,妻子没等他说完,就说:“你根本用不着打这个电话,我知道你忙,我早考虑好了,在姐姐家住几天,过完节就回沈阳。”
张沛霖和厂里的同志在冶炼炉前度过了除夕之夜。
大家集思广益,形成了七个方案,不断改进,经过一百多次持续不断的实验,终于在1964年3月底,消除了气泡。消息报到二机部,人们心中的这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人人高兴万分。
84.这是我们的命根子,比我们的生命还要重要在酒泉原子能联合企业,核部件的铸造技术过关之后,任务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还有最后的一关——对铀部件进行切削加工,使之达到原子弹设计上要求的几何形状和尺寸、重量等方面的要求和光洁度要求。
1961年,二机部派人来到汽车底盘厂,说是选派技术好的车工,到二机部所属企业工作,他们多方考察,选中了两个人。但那两人听说要去大西北的戈壁滩,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上海,据说为此还受了处分。这个时候,有个叫原公浦的年轻车工主动去报名,说:“我愿意去!”
原公浦二十几岁就已经是六级车工了,技术上也很过硬。厂里考察之后,同意他去。当时他刚结婚不久,他回家一说,老婆还没说什么,岳母先不干了,她两个儿子都在外地,说你又要把我女儿弄走啊!原公浦说她不走,就我一个人去,已经定了。
虽然家里人都想不通,但也没再阻拦他。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此去到底干什么,只是感觉到国家需要人,就报名了。来到玉门的车工一共有五个人,是从全国各地挑选来的。每天,他们五人站在五台特种车床前,穿着笨重的洁白防护服,戴着特制的大口罩,双手套着特制的长筒ru胶手套,聚精会神地操作车床,对一个半球形状的钢球进行切削,一丝一丝的钢丝,掉落进切屑盘内……
他们每人脚边的大木箱子里,堆着一些切削过的钢球。
有一天,总工程师姜圣阶来了,随着一声哨子响,他们五人都关了车床,摘下口罩,脱下手套。虽然是严冬,但他们一个个都是热汗淋漓,气喘吁吁。五个人围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原公浦鼓起勇气道:“姜总工程师,我们想知道,我们整天练这个,到底要做什么?”
姜圣阶说:“调你们来,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但现在不能说。等你们技艺纯熟到家,每人切削过的钢球,装满了那个大木箱子,我再告诉你们。”
姜圣阶扭头走了。原公浦等五人只好戴上大口罩,套上手套,又干起来……
就这样,他们整天练习车同一尺寸的钢球,简直枯燥死了。让他们几个感到莫明其妙的是,却要用三年时间,去练习加工相同尺寸的钢球。一闭上眼睛,他们的眼前就是一个球,走路眼前也想这个球。他们只是感觉到,将来的产品一定非同小可。但决没想到,要加工的东西,是20万人经过七八年时间努力,才得到的两块如萝卜大小的、白色的裂变材料。
后来有人问原公浦:“什么时间知道的?”
原公浦回答说:“铀部件快要铸造成功的时候。周厂长对我讲了,他说:小原,这是天下大事,国家大事,世界大事。”
原公浦当时极度愕然,他真是没有想到。
在讨论由谁来主刀的时候,姜圣阶向周秩厂长推荐了原公浦。姜圣阶说:“这个小伙子虽然年轻,但他技艺最精湛。这半年模拟训练,他的体重就减轻了30多斤。每天流到手套里的汗,常常把双手泡成白色。”
周秩赞同地点点头。
当时面临的情况是,国家还没有数控车床,只有普通的车床,全凭车工的手,加工出二级以上精度的产品来。周秩和姜圣阶找原公浦谈话,说:“原公浦同志,经过严格考察,我们选中了你。你有信心吗?”
原公浦愣了好一阵,用力点点头。
按照计划和要求,精加工过程由三个人操作,原公浦来主刀,每切一刀,厚度只有头发丝的十分之一,他在模拟训练中,已经是每一刀都精确无误;第二个人担任监护,一方面监护、提醒他的操作,一方面要把他切削下来的铀屑及时捡起来,这都是宝贝,同时防止铀屑在切屑盘里积聚造成链式反应;还有一个人,专门搞测量计算,原公浦每切三刀,他就要测量一次,看还差多少,还要吃多少刀。
姜圣阶说:“我们的铀-235铸件只有两个,一个都不能有任何的损坏。”
姜圣阶又说:“原公浦同志,这是前人没有干过的事,组织上把它交给你,是党和人民对你的信任。核燃料极其珍贵,是我们的命根子,比我们的生命还要重要,能在你手上拿出第一个核部件来,历史是不会忘记你的。”
原公浦异常郑重地点点头。
1964年4月30日,是原公浦终生难忘的日子。一间很小的密闭的操作间,只有一张车床。原公浦和两个助手全副武装,走向车床。车间外面,姜圣阶、周秩、祝麟芳等很多人,都默默地、焦虑地翘首望着操作间……
一个白色的半球状铀球,夹在夹具上。原公浦来到车床前,久久地、表情有些紧张地望着那个神秘的铀球……特种车床飞快地转动起来……原公浦伸手握住操作手柄,但他许久没有进刀。原公浦此刻要加工的,不是普通的钢球,而是原子弹的“心脏”,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心脏”!他手中握着的,仿佛已不是操作手柄,而是数十万人为之奋斗了10年的成果,它关系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能否按计划炸响……
此时的原公浦,忽然失去沉着,变得慌乱起来,他握住操作手柄的手,在颤抖。监护手提醒道:“操作手,该进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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