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岑走后,楚临秋彻底支撑不下去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枕边的玉簪掷在地上,随即便慢慢歪倒在床上没了动静。须臾,屋内阴影处竟缓缓走出一个约摸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眼中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
这少年是天子走时特意将他留在此处的,因身怀一技,能掩去气息,故而萧岑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此番他现身是得了指令要与楚临秋道别的,不想竟看到这样的一番场景。他不免大惊失色,赶紧跑到床边将楚临秋的身体搬正,让他侧躺着,尽量不去触及他后背的棍伤。
“楚大人?大人?大人?”
那孩子见楚临秋久唤不应,以为他早已失去了意识,便急急忙忙转身想去外头叫人。不料原本紧闭双目的楚临秋却忽然开口,“你回去复命,言我暂且稳住定南侯,圣人......可以放心了。”
“大、大人……”
“你方才,除了此事,还听到了什么?”
“奴、奴婢什么都没听到......”少年似乎被这平淡无奇的问话吓得不轻,哪怕是跪在地上,也依旧止不住发抖。但他的眼神却并未发生过变化。
楚临秋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从这里离开。小太监欲言又止,但他最终还是紧咬了下唇,替楚临秋盖了薄被之后,便退了出去。
那天过后,楚临秋病情加重,一度昏沉不知人事,身上的热度也不曾退去。圣人大惊,当即令太医院所有当值的人速去楚府进行诊治,各种名贵药材也源源不断地送进库房内堆积如山。
此事传到御史中丞的耳朵里,便成了他攻讦楚临秋的利器。次日早朝,他当众弹劾楚临秋,列举了他的几条罪行,其中便有当街行凶,荣宠太过,不遵祖制。其他两条还好,只这中间一条,荣宠太过,仿佛在明晃晃地打圣人的脸。
敬元帝当即脸色便不好看了。
不过中丞恍若未觉,依旧于殿上慷慨陈词,最后竟话锋一转,提起了前日的赐婚圣旨。他指出此举一出,必然会使大岐成为百姓及附属国臣民眼中的笑话,从此国威荡然无存,南戎西狄等小国一定会找机会再次进犯。
满朝文武听闻此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圣人会立即拂袖而去。更有那胆小怕事的人在斜后方轻轻扯着中丞的袍袖。但上了年纪的老中丞丝毫不为所动。
他手持笏板固执地站在过道正中,俯身垂首静待天子开口。
敬元帝目光冰冷地凝视了他许久,竟忽然露出微笑,频频点头,看似认同他的说法。百官虽不解其意,但纷纷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周卿说得有理,此事容后再议。贾卿,朕先前令你测算两位新人的吉日吉时,如今可有眉目?”
“回禀陛下,臣分别取了定南侯爷及楚大人的生辰八字,辅以星象加以测算,得出二位新人的吉日便在本月廿五日。且......”
“楚卿的生辰八字......罢了,你接着说。”
“夫星主健旺,女星主财运,二星合成一处,互为映衬。二人若在此日酉初完婚,想来必成一段良缘,易......易旺我大岐国运。”
听闻此话,敬元帝面上的笑容愈发真心实意起来,他转而问起御史中丞,“周卿,你听清了吗?这桩婚姻,是上天给的指示,非朕一意孤行。”
“陛下!!!”这周大人面色绛紫,眼睛大睁,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便要瘫倒在地。他慢慢地环顾四周,见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大臣不是移开视线,便是低头沉默不语,顿时一颗火热的心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般的沉寂下来。
“陛下啊!!!”
“周大人!周大人!”
“陛下!陛下周大人他……来人帮个忙!周大人厥过去了!”
敬元帝豁然起身,在严正的搀扶下快步走下台阶,透过重重的阴影,他看到了老迈的御史中丞仰躺在大殿正中不省人事,嘴角甚至缓缓蔓延出一丝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