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在朝堂上苦谏,并生生气晕过去的事情,很快便传遍陶都的大街小巷,成为了诸多世家子、儒生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凡进了某家茶馆、酒楼,就必然会听到某些藏头露尾的话语。与此事一同传播的,当然还有那日萧将军大闹楚府的“笑话”。甚至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多处青楼楚馆的厢房中开设赌局,暗中揣测出几种所谓的真相。
其中流传甚广的一种说法便是,当日楚大人一眼相中凯旋归来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便利用圣人对他的荣宠求得这道旨意,令萧将军不得不与他成亲。而萧将军也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此事,故而提刀上门要找楚大人算账。二人在楚府内大打了一架,最终楚大人重伤不敌,倒卧于花园中吐血数升。
该版本被有心人描述得绘声绘色,十分精彩,如果确实不知内情,怕是要立刻信以为真。这日便有人在饮酒时特意提及此事,意为向萧岑求证。
但这说话之人,着实不会看人脸色,是个愣头青。他话音刚落,雅间内的空气便突然凝滞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客座上的人。
萧岑一手执筷,一手托腮,似是沉思,但实则都在观察着在座其他人的反应。
“钟兄,市井传闻,又岂能当真?”
“那难道贤弟就这么甘心……”
“远山贤弟,你久不在京中,不了解这楚临秋的为人。愚兄几个,可是清楚得很。”
“那便请钟兄详细说说,这楚临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萧岑听了方才的这些言论,瞳孔微缩,神色稍显怪异。他暗中思索,这几人家中父辈均在朝为官,平日里想必与楚临秋多有接触,对他的评价应该客观许多,不至于人云亦云。既然如此,那么便且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然令他大感失望的是,他们口中的楚临秋,竟全是个无恶不作、嚣张跋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人形象,逞凶斗狠、鞭笞仆人、当街纵马、御道乘车、自恃恩宠便全然不将皇室子放在眼里......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
“为此,御史台的老大人们,可没少在圣人跟前弹劾他。但他却依然我行我素,自视甚高,有一回居然当众与宰相大人大吵了一架。正因为他如此行径,才在朝中的人缘十分差劲,几乎没有人愿意与他为伍。”
“最重要的一点是,贤弟你可知,曾经英勇刚正的玄武卫,在他的带领下沦为了什么吗?”
“……”萧岑沉吟了许久,才谨慎道,“略有耳闻。”
“天子耳目,朝廷鹰犬。贤弟啊,”钟公子用两指夹着一根竹筷,不停地敲着他面前的桌沿,似乎想要以此相和,引起其他人的共鸣,“像他这般心术不正之人,如何才能配得上我们的大英雄?”
“配不上,配不上。”
“......”方才萧岑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起劲的时候,早已自斟自饮了数杯,此时心中苦闷无处发泄,只想掀桌而起。但这钟公子却是一昧煽风点火,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使得萧岑不得不打断,“钟兄,你与这楚临秋有何过节?”
钟公子闻言愣住了,良久后才急切地说道,“并无。可是贤弟......”
“那他鞭笞下人,御道乘车可是你亲眼所见?”
“也不是......”
“既如此,还是少拿这些市井传闻来糊弄愚弟罢。”话音刚落,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可萧岑却恍若未觉,依旧低头凝视他手中小巧的银壶,半晌后悠悠叹道,“只缘身在此山中。”
“贤弟,你这是何意?”钟公子霍然而起,拿一支竹筷指着萧岑,片刻后觉得不妥,便又讪讪地放了下来,“这姓楚的,莫非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我不知道。”
萧小将军陷入了沉思,在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一会儿却又重现了昨日城郊送别的场景。他不明白楚临秋暗中派人护送,使得漠北铁骑得以顺利离京的举动,是意在向自己示好,还是纯粹好心?他不相信是后者,也不觉得是前者。
楚大人,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贤弟?贤弟?”
“嗯?”经过身边人的一通高声呼唤,萧岑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神情恍惚,目露迷茫地环顾了下四周,如此呆愣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方才一跃而起,撂下一句话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诸位兄长,小弟有事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