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这个胖奶奶因何弄到此地?只因这日一早起身他怪里怪气的梳好了头还搽了一粉走到上房见大众女眷一个还不曾起身老太太房门还关得好好的呢。便想道:此时没得事做、我何不到后面查查天天夜分来的这四个人日间却绝迹不曾见过一次光景断住在后面。昨夜他们把我抬到的那个去处我还大约记得一何不趁此没事去张张他们也好。随即脚就到了后面由一门进去里面方方的一个天井三层一座花台满花台都是海棠开得十分可爱。最上台上一棵梧桐遮着半边天的样子。朝南有一个三开间的凉亭四面推开窗亮槅再朝亭里一望委实是夜分所乐的所在睡在那处的、站在那处的、扶住那处的皆记得清清楚楚但里面并没一人宿息。暗道:莫非客房还在后面吗?跟后就顺着回廊绕到后面见左手有一月宫门朝南又是三间书房里面也没床铺中间同西面搭有两座高台着香烛。心中想道:怪道天天晚间有几个和尚吃酒大约就是在此处念经的。又想道:昨日这四个人忒也麻木把我抬到此处设或和尚出来解等情被他看见那倒真正是难为情呢!一面想着一面已走出净室远远望去见天井西北角上还有一个门。信步也就走去。走不多远但听里面有人话兼听见“呵呵”的笑声。胖奶奶暗道:那四人多分是住在这里了我见了这些骚骨头也没多话同他门且叫他们出个公分请我吃一顿好早。打算已定扭着那颗胖头拿了个贵妃醉酒的势子走到门口伸头朝里一张原来并无房屋是一座空园子。主人老爷站在北边南边一个和尚举着手拿了一块坏缸片朝那对面墙脚下站的个青脸红须的人作要打样子。
胖奶奶吓了一跳缩身就要回头。那知此时恰恰济公正同缸片精打赌缸片精想骗回他本身济公明知是计故意的举起缸片哄他一哄恰巧掉头一看搭眼见胖奶奶伸进一颗胖头。心中暗喜道:此人来得倒十分凑趣我何不如此如此。明下拿着缸片砸去暗中便用了一个招待法。那胖奶奶刚要回转不知不觉的身子就同腾了云一样糊里糊涂的觉到从空中落下就被那青脸妖怪抓住一只脚就地滚了几滚。他又摸不着头底带骂带喊的半息及至妖怪把他放下再朝妖怪一望那种恶形好不难看真个吓得眼泪鼻涕尿一齐俱到。可巧缸片精也不暇辨别香臭赶紧就趁他这个尿汪便借了个水遁脱身而去。张钦差见妖怪逃走忙向济公道:“那妖怪走了这便又要费事了。”济公指手上的缸片道:“不要紧有这样物件在这里他断乎逃不了的。”罢便扭着头捏着脚走到胖奶奶面前也咕咕叽叽的道:“俺的胖奶奶你不要哭了。你家里五个、这里四个倒被你越哭越少了!”那胖奶奶见他的话有些奇怪深怕惹出笑话向他咄了一口蒙着脸“呃口呃儿”的直出园门而去。
看官这济公拿胖奶奶出丑本是暗暗给他一个好淫的果报。因何张钦差绝不向济公查问所以捉弄这胖妈子的原故呢?但据张钦差看来以为这胖妈子摄来必定缸片精闹的鬼疑不到是济公作的法。济公见已把胖奶奶戏弄一阵也不便再同张钦差明。这叫做成全人家的衣食饭碗所以微微的隐而不露出几句打他走掉也就算了。
闲话休提。单言张钦差见济公妖怪逃不了又问道:“请问圣僧目今四妖皆逃即便圣僧法力广大恐怕兼顾不及这便如何是好呢?”济公见把眼睛朝他翻了半晌道:“在俺看来吃饱了肚皮包管一个都跑不了;要是打饿醮出死力俺这呆和尚可以做得到只怕俺和尚呆俺和尚的肚皮呆。若你不肯相信你把个耳朵就在俺肚皮上听听看不听他叽叽咕咕的闹个不了吗?”张钦差明知他要吃酒闹的笑话却然他肚皮里真个如潮水一般或上或下骨碌骨碌的听得真切。忙道:“圣僧莫怪我也闹昏了厅上现成的酒席我们且去吃饱了再作道理。”济公大笑道:“这才不舛呢。”随即把缸片交代张钦差道:“索性给你将他们四个拘在一处。”张钦差接着又跑到上房仍撂在恭桶里面然后跑出去陪济公吃酒。这且按下不题。
且缸片精假尿逃走一径出了张府想到自家本身被人捉住多分性命难保;加之才从那胖奶奶尿里逃走他这个尿较之旁人的尿大不相同那一种龌龊的气味列位也可想而知。缸片精走的条路偏偏又是风那一种骚臭气便直从鼻窍里钻入走着犯着恶心走了约一刻光景忽觉到来的气味不但骚尿臭并且又有屎臭了。此时缸片精真正急得是走投无路、进退无门。忽见前面有座古庙信步便走到庙里见里面神龛里坐了一个没手没脚的菩萨馀外一无所有连讨饭的和尚都没一个。缸片精四面望了一望又把自己的事情想了一想只得席地坐下不禁放声大哭忽转念又想道:我听济公和尚他法术虽然利害却也心地慈悲我还是跑去求他或者还可以碰条生路。主意已定站起来来想出庙仍从原路走回。不料才到殿外突然被一人把后臂扳住道:“缸师兄哭什么遇着多大不了的事了?”缸片精掉头一看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一个砚台精。
这砚台精可算同他们也是一类但他的道德比较这一班砖头瓦砾高得多呢。他本是汉朝徐庶的母亲打曹操的一方砚台那砚台上刻了一个秋夜读书图经徐母向殿阁上一掷那砚虽打得粉碎恰好这读书的人并无丝毫受伤后来迷失在空僻处所受了日精月华便成了人形。但他究竟是一件文墨物件的出身他自成形之后从不轻易一句不在理话做一个不在理的事。而且足智多谋同道中有了疑难的事跑去求他他总要想出个解救的法子同道中就替他起了个绰号称他为笔墨先生。这笔墨先生因这破庙中没人来争所以他就在此居住专以苦心修炼为本。但缸片精到庙中哭的时节他便掐指一算他们四个妖怪在张钦差家里所作所为的事以及胖奶奶奸情并各人本身皆被撂在恭桶里面他皆算得明明白白。当下本就要出来劝劝却又可恶他们这番行为所以懒于见面。及见缸片精哭了一阵出门而走又恐自己担一个见事不救的责任因此连忙跑出扳住膀臂。
缸片精掉头一看满心大喜随即向地下一跪道:“砚师兄你看同道的面上救一救弟兄们的命罢!”笔墨先生道:“有话好不必如此。但你们的胆子也十分太大无论济公圣僧是不合冒充就是张大人家里他也算一个堂堂二品钦差的府第怎能容得你们这胆大妄为不是同自己过上仇来了吗?”缸片精被他得钝口无言只是哀求道:“砚师兄责备自当敬听。但生死交关就在目前无论怎样总要求师兄代我们想一条生路才好。”笔墨先生道:“生路委实难想你何不还去到你的独角兽师父那里去想想主意呢?”缸片精道:“还谈这人?我性命恰就是送在他手里的。”笔墨先生道:“惟今之计只有一法我代你们做一个哀求的禀帖好在济公圣僧此时还在厅上同张钦差吃酒还未落这段公案就此先行投到每人献出真丹两粒愿罚一千年道根自具改过切结或者还可保全本身。若再不自量力还要弄巧脱罪那就越弄越坏这一劫便真个逃不掉了!”此时缸片精被他得心诚服忙道:“既承师兄指明路就请大笔作一求禀弟以便冒死投递;好在果能改过谅情这两粒真丹、一千年道根不愁没有归还的日期。”
当下两个议论已定笔墨先生便把缸片精领到庙后一间房里坐下。但这房虽没多大倒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白纸糊的窗扇;旁边一个土炕迎窗一个土墩墩上平铺了一块方的白矾石上面文房四宝俱全;两旁也有四个矮土墩上面也是两块方方的矾石。笔墨先生便叫缸片精坐下自己抽开了笔、研了些墨展开一张黄纸就代缸片精做这求禀。那知缸片精身上那种臭味一阵一阵幽幽逸逸送到实在经受不起只得连忙把个求禀写完便念与缸片精听道:
具求禀孽徒缸片为自知负罪叩恩宽有事:窃往本汉家废器陶氏粗才受日月之栽培经尘寰之造就。叠遭劫限均因无罪乃宽;几移王朝罔或有干微法。二千年如一日苦心潜修;方寸地质九天安心无作。只以性图洁静:爱林氏之故园。名属妖魔致张家之猜忌。重以朋交匪类致受人愚。自逞微长因犯人怒。是菩萨慈悲许人自悔;圣王政令犹曰日新。徒虽无迷人惑世大犯天条;然即此做上慢尊亦知罪戾。为此哀叩台前俯念大功成于不易过赦其无知。愿纳两粒真丹削夺千年道性。宜诛宜宥以待将来;恩斯德斯回全此日。倘或矜怜万一则永感再造之仁;若更估恶不俊斯愿受天雷之殛。佛心赐鉴谨诉衷呈上禀。
笔墨先生念完又道:“你见了济公圣僧务要死心塌地自愿改过他绝无不准之理。若单我禀上得这样那心里却是那样须知菩萨面前不同公堂之下可以欺谎得来也!”毕便将哀禀折好交待缸片精。缸片精取过哀禀晓得事不宜迟就了无数感激的话便作别而行。笔墨先生恭恭敬敬送至庙外刚要分手只听远远的有人喊道:“缸兄弟且慢走!我同你有话呢。”缸片精定神一看原来是个扫帚精便立住脚候他前来。单是笔墨先生见缸片精遇着扫帚精就晓得这段劫数是解散不得了望天便叹了一口气也不同扫帚精招呼他自回庙中而去。
扫帚精一径奔到就向缸片精问道:“缸道兄你来会这个迂夫子他诗云子曰仁义道德满嘴的你倒怎样听得惯的?”着忽觉得一股臭气直从鼻窍钻进就连忙用衣袖掩住鼻头笑道:“你看人生在世合朋友是万万不能不拣择拣择你同他不过讲了一息臭文倒惹了满身臭气了!”缸片精被他得觉到有些笑无如心中有事不敢耽搁便搪塞几句浮文作别而走。扫帚精不知底细见他这样冷淡心中大为疑惑;见他作别而走进前便一把拖住嚷道:“不要走!且随我吃酒去。前村有爿酒店他家酒也好菜也好还有一个娘子十分体面我们且耍耍去。”缸片精见眼泪直滚的道:“我今日不比往日了顷刻大祸临身不知怎样才能留下性命那里还有心肠玩耍么!”扫帚精一听不觉也吃一吓便问是那么一段公案?缸片精便把怎样盗了主人的珍珠、印信怎样被济颠僧取回怎样主人请济公捉妖怎样去求师父独角兽帮忙不肯允许怎样路遇辘轴、砖头、瓦砾三个同道怎样装做济公取妖怎样同胖奶奶有奸怎样同济公斗法怎样被济公把本身收去现今怎样不了完又嘤嘤的哭个不住。扫帚精道:“现今他们三人呢?”缸片精道:“想系皆逃回本身去了。”扫帚精道:“莫忙!且让我算一算看。”就此用指头掐了一掐忙道:“嗳哟你这人好糊涂他们那里还有本身也同你的本身一起皆监在混元金斗里去了。但你现今预备怎样办呢?”缸片精道:“现今砚师兄替我想了一个主意叫我自行检举并代我写了一个哀禀仍去哀求济公。”罢把个禀帖便从腰间取出交给扫帚精看。
扫帚精听罢便没头没脸的唾了他一口吐沫骂道:“该死的东西你家也不曾死什么妈妈爸爸怎么哀禀哀启的便闹不清你不必把我看我是认不得字的。可怜你们呆得有趣拿着好好的计策不会用反来同这个迂夫子想主意可不要把人怄死吗?我现今倒有一计还可以代你们效劳况且你同砖瓦两道见平日可算皆是我手下的人员也应派受我调度这才是个正理。”缸片精道:“闲话此时也不必了总之事在危急在你意见究属预备怎样办理才好?”扫帚精道:“为今之计可是先要把个本身救回才好的呢!”缸片精道:“不舛。”扫帚精道:“他家胖奶奶那个样子你可能变出来给我看看罢?”缸片精道:“这又何难之有!”随即把身子一摇果然变出个半村半廓最胖的一个女子。扫帚精见他变好便细微末节的看了一看突然上前一把搂住道:“可惜这么一样又肥又鲜的物件你们都尝过了就借你做了替身也让我尝一尝滋味。”罢便搂住他。缸片精忙推住道:“如今性命交关不能再开心了。”扫帚精笑了一笑丢下手来又问道:“这胖奶奶话是那路口气呢?你学得出来吗?”缸片精道:“他就是丹徒口气但我话出世便是嗡嗡的所以学人的口音是万万不得能彀。”扫帚精道:“我明白了。我学了你看罢。”他话个是口口声声的这门戈那门干;我的大爷长我的二爷短:“可是这样吗?”缸片精道:“一些不舛。”扫帚精就此便关会道:“你带我不必远去只在张家左近预备收本身罢。”完放了一道妖光忽然不见。毕竟扫帚精怎样代他们取回本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