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横山城本丸,照例见了木下藤吉郎,发现其人明显的魂不守舍,神游物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流云起初不甚明了,想了一想,才明白这厮是刚勾搭了三个从比叡山延历寺捞回来的妇人,急着要去成就好事啊。
顿觉哭笑不得。
这家伙,未免也太“接地气”,或者说太“三俗”了一点。
于是便打趣说:“看来您另有要事,便不打扰。只是需注意身体。猿面变身虽然厉害,怕不适合用于房中。”
闻言木下藤吉郎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毫无半点难堪之色,吹嘘到:“老弟不要小瞧了我,应付三个妇人,哪里需要用得着变身?别只看身材尺寸嘛,矮小的男人未必就不硬朗!”
流云并不想陪这个猥琐的中年大叔说黄段子,立即施礼告退。
木下藤吉郎却还喋喋不休地说:“老弟你随时可以回家抱老婆,却不知道我的辛苦啊!我家小都在尾张,往返一趟要十天,这段时间忙得,已经有半年没回去了。好歹一个城主的身份在这,平日又不方便到城下去店子里休闲放松,可没憋死我啊……”
听了这话,流云只“哈哈呵呵”的应付几声,便赶紧离开了。
内心是很不以为然的——这工口猴子,哪里憋得住?肯定早就对侍女下手了。
离开了御殿之后,有人带路,来到木下藤吉郎给你安排好的屋敷。
那是在本丸北面的僻静处,方圆数丈的大房子,还带着一个种着花木的小院落。宽敞明亮,干净整齐,四方通透,光风充足。
显然是平日安排了专门的仆役,有精心日常维护的,挺好。
院子门口挂了一块长木牌子,上面写着“佐佐木宅”的字样。
与随从们一道,进门落脚安置下来,发现屋子里安排的仆人是一对看着像农户的中年男女。老实本分,手脚勤快,也没有过分的殷勤谄媚,让人感觉很舒服。
上次在横山城留宿时,遇到一个急于攀上高枝跨越阶层,恨不得主动贴上来提供特殊服务的小姑娘,那可不是什么享受。
仆人收拾了东西,仆妇煮了晚饭。
吃完之后流云就打算早点休息等待第二天的任务了,结果却不想,日落天黑之后却有人上门拜访。
“佐佐木大人在吗?前野长康求见。”
听了宅子外面这声音,是熟人,没道理不见面。
命令随从去打开门,流云出到廊下迎接,看见外面是三个人。
最前面那个自然是前野长康。
后面有俩陌生的面孔……等等,仔细一看也并不陌生,不正是刚才故意拦路挑衅的叫什么——宫田光次和尾藤知宣是吧?
没等流云开口,前野长康抢先赔笑道:“打扰佐佐木大人了!这两个家伙您刚才见过,一个叫宫田光次,一个叫尾藤知宣。在咱们横山城,他们算是比较能打的武士,时间长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听木下大人对您赞不绝口,居然胆敢不服气,跑过去挑战,真是没谱!幸亏您大人有大量,不仅没下狠手,事后还派人转告他们剑术的正道……现在这俩货已经反思过了,求我过来帮帮说说情,希望得到谅解……”
这番话啰里啰嗦的,不过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宫田光次和尾藤知宣二人在门外不停地鞠躬,深深弯下腰去说着“抱歉”“得罪”“请原谅”之类的话。
才刚刚起了那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冲突,没想到这么快就由城里的要人陪着上门道歉。
流云本来就不怎么在乎,加之对方态度挺恭敬的,于是只淡淡一笑,挥手道:“此等小事,何须挂怀——请进吧!”
门外三人却不进来。
前野长康连连以眼色示意。
那边宫田光次、尾藤知宣二人上前两步,由前者开口道:“为了表示对佐佐木大人致歉的诚意,我们两个无礼的人,在城下町的酒屋摆了一桌宴席,请您赏脸出席,拜托了!”
噢,原来有酒席啊!
流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这个时代日常的饮食太过于寡淡了,能趁机祭典一下五脏庙总是好的。
就是……刚从山脚下爬上来,现在又要爬下去,岂不是有点蛋疼。
要不是看在僧坊酒、天妇罗和鲷鱼的份上,真懒得动。
……
话说本时代扶桑的酒屋宿场,大致分为两种。
第一种类似于驿站,主要是在交通要地提供居住服务,面向的是行商人、流浪艺人,乃至使节、密探之类经常跑来跑去的人。这种店铺的特点是地方大,房间多,还能有宽广的马舍和仓库。但其他方面就不一定很讲究了。
第二种类似于娱乐馆,主要是在经济发达的繁华地带开设,面向中上级武士、富裕商贾、自身手工艺者等高收入人群,提供品质优良的酒食,此外往往还提供温水浴池、赌博器具、以及其他的私密服务。
今晚流云取得,显然是后面一种。
地方不算大,但装修得还挺别致,侍者非常充足,而且容姿、衣饰、措辞、表情都很到位,颇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可想而知,织田家的武士近些年顺风顺水,手头肯定都会宽裕,才能吸引这种店铺在横山城的城下町出现。
费用多半也不低,不过流云既然是来“拔冗做客”的,就不用为此发愁。
宴席的质量似乎很高,三瓶分别来自奈良、金泽与宫津的清酒各具不同特色,都达到了僧坊酒的标准。鱼类有鲷鱼、鲣鱼、鲽鱼,海产有伊势湾来的龙虾、鲍鱼、牡蛎,肉食有烤的鹤翅与山鲸(也就是野猪),蔬菜做成炸天妇罗与酱烧两种……
放在二十一世纪,至少得是个人均二百块钱的自助大餐吧?
总之流云作为大吃货帝国的传人是觉得满意的。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就化身饕餮大快朵颐了。
饶是如此这顿宴席的主要精力也是放在吃饭上面。
没怎么顾及社交层面。
反正也只是个仪式性的程序,谁都不能指望陌生人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就变得友好了。
场中只见前野长康努力活跃气氛,宫田光次渐渐放松下来试探着向流云敬酒时开些自嘲的玩笑,尾藤知宣就始终比较拘谨沉闷,显得心事重重。
当然,并不耽误流云享用美食就是了。
……
鉴于明天还有工作,大吃大喝一顿后,并没有安排打牌泡澡的行程,更没有大保健,上半夜就各自归宅了。
酒足饭饱的散场之后,流云在城下町街道上转了转,吹着冷风解解醉意。
这时候大部分的店铺都关门了,只有少数特殊场所亮着灯,周遭大抵是一片漆黑的。
但流云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有个黑衣人在夜幕下飞檐走壁急速移动。
定睛一看,出没的方向,似乎是城下町外围的某个街道。
正是安置那几百名从比叡山延历寺弄出来的妇孺的废弃长屋。
难道有小贼想趁机偷窃?
但看那身影十分迅捷娴熟的样子,应该不是小贼的档次。
除非……不是为财而来。
莫非是传说中武艺高强的采花贼?
刚从比叡山延历寺带出来的时候,流云就注意到,那几百个妇人除了少数被摧残到显得衰老,大多容姿端丽——要不然是不至于被破了戒的和尚们盯上啊。
这么一想,引来采花大盗是有可能的。
流云顿时心生警觉,立即快步跟了过去。
越过几条小街,片刻之后到了废弃长屋。
那里有数百妇人和孩童挤在一起入睡,可能是人太多了很热,门窗并没有关得很紧,都是开着通风。
黑衣人停在屋顶上,“嘿”的轻笑了一声,作势便要往房里跳。
流云不动声色跟在后面,正待拔刀攻击,忽然又觉察到旁边还有更多动静,似乎有不少高手环伺,便停住手稍待观察。
只见刀光一闪,朝着黑衣人劈过去。
正欲入室行凶的黑衣人急忙挥手,竟是以肉掌挡住利刃,接着向后一跃,退到街道上,向野生动物一样张牙舞爪发出凶恶的叫声。
这时流云才看清楚,那人并不是黑衣人。
其实是没穿任何衣服,浑身漆黑如墨。
还长者双角、獠牙与钩爪,显然并不是人而是某种妖物。
一个长发紫衣,矫健高挑的女子仗剑而出,面色凝重道:“没想到酒吞童子亡命了几百年,一缕神魂化为人形仍然这么难对付,姐妹们一定要小心对付!”
此人俨然就是已经见过好几次面的井河阿莎姬。
她一声令下,周遭埋伏的数名女性“对魔忍”现身而出,围攻黑色妖物。
有的召唤闪电,有的喷出火焰,有的投掷手里剑,有的弯弓射矢,有的挥着法器施放颜色诡异的光线。
那黑色妖怪遭此重围,各处都被攻击,完全无法防御闪躲,哇哇地发出痛苦的叫声。
但无论是闪电火焰,还是暗器箭矢,似乎都没有足够的威力。
只是让妖怪痛苦,却没见怎么受伤。
这是井河阿莎姬屏气凝神,一跃而起,如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化作数个分身,一齐以极快的速度,杀向被围困住的黑色妖怪。
然后,数柄闪着光芒的忍刀,锋利的插进了妖怪的身体。
弥散着酒精气味的黑色血液,从伤口迸发飞溅出来,洒了满地。
那个黑色妖怪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浑身不住地抽搐,似乎受了致命的伤。
对魔忍们拔刀谨慎靠近,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但却没想到,那黑色妖怪忽然怒吼一声,又从地上窜了起来,背上生出双翼,速度比刚才更快了许多,伤口处伸出无数根黑色触手,缠住最近的一个女子,仿佛离弦之箭,笔直向上疾飞而去。
这个变故大大出人所料,周围的其他对魔忍们稍缓一招,尽皆反应不及。
刻不容缓,千钧一发之际,躲在暗处的流云却似乎隐隐有所预感,正好蓄足了精气神,如蛟龙出水一般挥刀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