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那“万金丹”之后,伊织的身体状态迅速的恢复了。
体温在一个时辰之内,由高烧降低到了低烧的程度,然后次日就基本回到正常状态了。
气色明显好转,出冷汗的症状也大为缓解。
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伊织尽管没了明显的病情,好几日依然是面容憔悴,手足无力,精神萎顿,食欲不振。
而且心情好像也很奇怪,见了流云就下意识掩面低头避开,惜字如金不敢讲稍微长一点的话。
跟高烧那天紧紧握着手往怀里拉,是天壤之别。
流云略有不解,为什么原来一个端庄大方的妇人,忽然就出现这种扭捏娇羞的小女儿状。
但他也没怎么细想。
这几天伊织生病没法理事,流云再次尝试接手佐佐木村的政务。
然后再次被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情劝退。
年贡的收取和登记无比的麻烦。
因为村民没有变现的有效渠道,缴纳上来的实物税是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大米、杂粮、豆子、咸鱼、水产、木材、毛皮、蔬果、麻油等等。
这些东西需要按照品相和质量适当划分档次,换算价格,列出令所有人心服口服的年贡数目。
收上来以后还得依据品类分别保存,并且想办法联系行商,把家里用不完货物的卖出去换取现金。
与之相应的,家里需要但村子里又不产的东西则需要采买。比如布匹、衣饰、调味料、蜡烛、灯笼、农具、武器……
更别提同时还在修庙,人力与物资的支出又是一笔复杂的账目。
依靠着在二十一世纪受过的教育,流云倒也不是没能力处理这些事。只是,理智分析便可得知,把精神花在这上面绝对是事倍功半。
再怎么殚精竭虑惨淡经营,每年不过多结余三五十贯银钱罢了,没有效率。
试了几天之后,流云就决定,找点人来分工承担。
毕竟以后摊子可能会越来越大,也不可能老让伊织一个女人管着家里,总得有个班子。
江口助左卫门忠心耿耿,底层经验丰富,奈何文化程度太低,只适合当个治安队长四处巡逻。
速水清兵卫这人好高骛远,但确实挺有见识的,似乎军役、诉讼、普请诸多政事均可委托。
但账目得有个信得过的忠厚人把关。正好兴河师叔在庙里受过教育,识文断字能测会算,就是他了。
然后随风师弟自幼聪明好动,姑且先跟着速水当个副手当是见习,日后若能有所成长也是美事。
青田坊、黑田坊两个妖怪暗中背负了保护伊织的职责,索性委托为驻家的近卫,公私两便。
当然依然要接受伊织夫人的领导,以及流云本人的最终决策权,只是不需要她一个妇人太过操心了。
刚决定了这事,正好横山城那边,黄脸的前野长康又当了一次勤恳敬业的工具人,送来了新的安堵状。
仔细一瞧,原来是佐佐木村的北边不远处,一个苗字叫“青田”的家族,由于与浅井氏藕断丝连,且作战十分不力,被革职流放。
三个小村落,加起来约无六百人的一片领地,记做一千石,易主归了流云所有。
正好,趁此机会,将家臣团组建起来,以接收新领地为契机,命他们各司其职。
顺便也可以给家臣臣增加点俸禄。
江口助左卫门涨了点工资,兴奋不已,明白分工后二话没说,找了两个青壮当跟班,便踌躇满志去刚入手的三个村子巡逻了。
速水清兵卫比起待遇更关心职责,他表示:“在下有自信应付一郡甚至一国,区区数个村数千石领地,必治理得井井有条。”
兴河师叔不太有热情,但也没拒绝,接下管理账目的任务。至于俸禄却推托了:“等建好了新庙,流云你拨点田做寺产就好。”
随风师弟听说自己会得到十反田的知行(约15石),十分新奇激动,拍着胸口表示一定好好积累治政经验。
青田坊与黑田坊也都领受了俸禄,前者颇为“佐佐木家家臣”的身份自豪,后者始终是一脸尬笑。
合计一算,江口名下土地大约一百二十石,速水六七十石,俩妖怪一人五十石,随风给了十五石,加上预留的寺产,总计分封出去才四百石。
以后完全可以招募更多浪人做家臣。
不过这事不急。
前野长康除了送新领地的书状,还特意从横山城请了省亲归来的医师一起前来,并且带了不少药材。
这医师说是什么曲直濑道三先生的高徒,似乎十分靠谱。
对伊织的情况仔细调查了一番,医师对流云说:“尊夫人的病情,应该不止是偶感风寒,而是多年操劳忧思过度,日积月累所至。此前大概都靠意志勉力支撑,如今便如山倒。当下既然已用‘万金丹’退了热,便只宜静心调养,数月方可康复。”
流云一听不乐意,心想时间拉得越长变数越多,于是提问:“再服一枚万金丹,是否有效?”
医师一愣,思索片刻,道:“万金丹只是解垂危急症的,对于休养调理、强身健体,其实无甚太多助力。”
流云追问:“何物能有助力?”
医师摇头笑道:“那可就难了。休养调理,强身健体之事,比对症下药更难。能起到这个作用的法宝,都被各家贵人视作珍藏。譬如比叡山延历寺的藏经楼顶上,那个白净瓶,说是每日可得一瓶福水,喝下这福水,便可消乏去困,容光焕发……家师曾远远见过一面,在下只是听他老人家说过,也不知是真是假。那样的宝物,恐怕是不能奢望的吧!也只能徒然说说而已了。谁还敢去抢夺不成?”
流云点点头,让仆人带前野长康和医师下去休息,加以款待。
前野长康却说事务繁忙,没这时间。
见状流云也不强留,便送他们离去。
临走前,前野长康悄悄对流云附耳说:“木下大人采纳了您的建议,已经开始在领内,对比叡山延历寺的挑衅做出强烈反击,此事引起织田氏上层不小争执,但弹正大人(织田信长)尚未表态。”
流云心领神会,答了一句:“若有需我出手的,请尽管吩咐。”
前野长康嘿嘿笑道:“现在还没有需要您出手的,但在下估计,应该马上就有了。”
然后才告辞。
送了前野长康及医师和卫兵们策马离去,流云回到家中,又去卧房看了一眼。
家臣们都被打发做事去了,仆役也都各有任务操劳,此时屋子里有点空荡。
伊织不知何时,已自己披着厚厚的斗篷,从被子里爬出来。见流云进来,立刻颇担心地提问:“刚才医师说到比叡山延历寺的法宝时,大人您……您的反应有些……不会想要去抢夺吧?那可太危险了!妾身都已经快要康复了,您实在不用急于一时……”
这时忧心忡忡,倒顾不得娇羞矜持了。
流云只笑而不语,吩咐她好好休息,不要乱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