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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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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伺候后殿的内侍, 本是难见王府女眷, 可那日,师父却将他传至殿帘后, 遥指着殿中一眉目如画的雪衣女子道:“那是怀王妃,宴散后,请她到后殿来。”

他那时,还未想太多,在侍在帘后等待宴散的时间里,悄望着她如画的容颜, 与记忆中她的幼时模样, 一点点描摹对比着, 心中不由泛起笑意,后又见她似是心神不定, 眉眼隐有轻愁, 不似幼时笑靥如花、天真烂漫、浑无心事的模样,又不禁替她想,她在忧愁什么, 可是因怀王?那一掌既掴下,他便知她是不愿嫁与怀王的, 如此硬凑成了夫妻, 纵被爱着捧着,依她幼时性子,也未必真心服软快活。

他这般胡乱想至宴散,走在人后, 遵师命走近前去,请她往后殿去。

他注意到她面色立时一沉,如染秋霜,犹以为是她畏见天颜,可待引她入内殿,见她在墨色销金软帘前,颤巍巍地行叩拜大礼,“儿媳”两字还未说稳,帘后那只掌有天下权柄的手,忽然将她拉了进去,他那颗因见着她,而难得轻软絮和、如沐春风的心,也立时跟着狠狠一沉,耳边嗡嗡直响,惯来行事小心恭谨的他,竟被师兄拉袖提醒了一下,才忙躬身与一众宫侍,退出殿外。

那时是盛夏,殿前丹墀汉白玉龙纹,在炽烈的阳光下耀得雪白,他眼前白茫茫一片,脑中也是空茫惨白,不知在想什么,不久,殿内突然传出圣上“传太医”的急喝声。

她晕了过去,齐太医道是微感风寒,兼,受了惊吓。

他借伺候在旁的机会,悄然抬眼看去,见圣上将昏迷不醒的她,紧紧搂依在怀中,目光又是恼恨,又是疼惜,及后她醒了,圣上亲手喂她吃药,抚她吻她,她先是低眉忍耐着不甘不愿,及后终于耐不住挣扎起来,而他,与一众侍从,早退出了后殿,垂手侍在殿外,望着暮色四合,暗沉的夜色一分分下沉,就如他的心,直往泥沼深处落去。

再不久,殿内传来一声暴烈巨响,圣上含怒命人将她送回烟波馆。

他那时想,如能这般了断,那他宁愿此生,不再与她相见。

但不久,他再接到了师父的吩咐,借云韶府主事的名义,将她接到圣上身边来。

此后,就是一次,又一次。

他一次次地,亲自去将曾经的未婚妻,送到天子的身边,或者说,榻上。

那日下午,圣上吩咐进沐汤,承乾宫侍,皆猜知殿内发生何事,斜阳照殿时,沐汤抬出,他在金丝帘后,隐约见她乌发宛垂至足,一袭簇新雪色单衣,站在梳妆台前,而圣上把玩着一支金钗,轻轻说了句什么,她定了片刻,神色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明灭莫测了一会儿,忽然抓了那金钗,直往自己喉处送。

只差一点,但终究是没死成,且为虞氏,永无法自戗了。

她崩溃地挣扎号叫起来,可怎抵得过天子之威,终被圣上紧紧拥在怀中。圣上一时抱着她絮软说话,一时轻轻吻她,极力安抚她,她像彻底失力竭声了,如没有魂的石雕泥偶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最后瞬了瞬眸子,望着殿外黑漆漆的夜色道:“我要回家。”

他奉命送她回府,此后她大病了一场,圣上给怀王赐了侧妃,他又奉命将她接入宫来,一次,又一次。

终究天恩难违,便是中间借有孕离京,避了一年多又如何,她不会知道,当圣上从齐太医处得知她那胎并不安稳,安妥降于人世的几率,最多只有五成,且或伤母体时,圣上眸中一闪而过的,分明是弑孙的杀机。

纵是当时没有动手,流产回京的她,终究还是落到了圣上的手里。

那日是大雪,是她的生辰,他记得的,既定了亲事,怎会不看生辰八字,母亲将他与她的生辰,拿与月老庙的庙祝看,庙祝看了半晌,批了三字:长相守。

母亲看了很是欢喜,认为这不仅是说他与她姻缘相契,可长相厮守,也在连带着说他不会早夭,寿命长久了,于是更是中意她这个准儿媳,有时会命人将她接到家里来玩。

于是他那永远清清静静的小院子,有时会多一个古灵精怪的身影,定了亲事后,她反老实了,不促狭地喊他“三郎”,反正正经经地,唤一声“三哥。”

他照旧是冷着脸的,也不太理她,就倚坐在廊下,手捂着暖裘,看着她似丝毫不怕冷,在庭中梅林里跑来跑去,一张小脸热出胭色,比红梅更娇更艳,灵动肆意,生机勃勃,可伸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时,整个人又静了下来,像一只洛水雪鹤,高昂着优美皓洁的脖颈,羽翼光明欺积雪,风神洒落占高秋。

他不由望得出神时,她忽然攥了个小雪团,朝他扔了过来,起先背手笑盈盈地看着他,后见他因出神不闪不避地被砸中了,也着了慌,慢慢敛了笑意,趋近前来看他,拿帕子去擦他脸颊处的雪迹,一双水晶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他,像是怕她这一砸,直接将他砸倒病榻似的。

他本来想逗逗她,可看她神情那样认真,又不忍了,道:“没有事的,妹妹。”

她就慢慢在他身边坐了,低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外头传他病得风吹就倒,但他虽然体弱,却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母亲笃信高僧所言,不让他见外人,将他圈在这院子里罢了,他看她那样,忍不住问:“我若病死了,妹妹当如何呢?”

她轻轻哼了一声,“我便嫁一个比三哥好十倍百倍的,做个一等一的好妻子,带他到三哥坟前气三哥。”

他便笑了,而她像是第一次见他笑似的,怔看了半晌,眸底忽然蓄起水光,低低道:“爹爹和娘亲都说,三哥除了身子差些,样样都是极好的,想来比三哥好百倍千倍的,这世上也是没有的。”

他与她那时都很年幼,不懂风月,也没有什么爱慕情意,只因名分定了,他看她,便像看待长成的小妻子般,而她看他,也真像待小夫君般,为人妻的责任心很重,生怕他风吹一吹,就一命呜呼。

“还是不要死的好”,她望着他,神情很是认真,“爹爹说我将是世上最好的新嫁娘,三哥若死了,很吃亏的。”

他于是又笑了,笑着见她睫处沾着片剔透雪花,将化未化,如泪一般,想着伸手替她拭去,融雪落在他指尖,他指触在她柔颊处,轻轻软软的,一时竟不想撤开,而她抬眸看他,乌亮的一双眸子,像直望到了他心底,他忽然心中一动,慢慢地收回手,道:“那我便不死吧,妹妹。”

她唇角弯起,笑得梨涡浅浅,伸手玉葱般的小指,“说好了”,满园的雪风梅香中,他伸指勾住那温热的暖意,道:“说好了。”

但他很快毁了诺,也真的,很吃亏。

他是在大雪那日上午,奉命将她接送入了承乾宫,及至午后、暮沉、夜重,她都一直没有出来,第二日天明时,所有承乾宫侍,心中都有预感,有些事,怕是要到明面上了。

他为奴深宫,总是遵圣命的,看她面无表情地出了承乾宫,将她扶上了去怀王府的马车,她手里攥着一道明黄圣旨,手指冰凉地像浸在冰窖里,一丝温度也无。

及后,入宫,封妃,外头都道圣恩眷重,他瞧着也是,她为怀王妃时,圣上顶着人伦纲常,几年都丢不开手,如今终于弄到了手,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了妃,她天天冷颜讥语,圣上仍宠着护着,真闹厉害了想治她时,不过几日也就绷不住,仍是抱搂着笑唤“苏卿”。

她是丝毫不怕死的,圣上却是真怕她死,无论天子如何权柄滔天,如何强取豪夺,单在这一点上,她是压在天子头上的。

后来东宫生出“巫蛊一事”,她借势离了承乾宫,人一自由松泛,笑意便多了些,性子也像软了点,圣上瞧着欢喜,也就由她住了未央宫,但他在旁看着都知,她那笑意,从未深及到眼底,圣上是她枕边人,又岂会不知,只当不知罢了,成日欢欢喜喜地宠着。

都道帝宠浅薄,可论真心,圣上待她,瞧久了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但圣上的真心,在她那里,是不值什么的,她只是痛苦,只是恨。

多少次夜深月凉,幽殿旖旎暗香,圣上沉沉睡去,而她微拢着松散的薄纱寝衣,隐着里头的轻浮胭痕,趿鞋下榻,慢踱至窗几旁饮酒,望着殿外如水月色,一杯又一杯,渐似有些醉了,她再挑着垂帘,慢慢躺回圣上身边去,蜷着身子,如一只新生的小兽,自顾取暖。

东宫欲置她于死地,目的没达成,反激起了她生的活力。她侍在帝侧浑噩痛苦许久,像是终于有了方向目标,一个夜行之人,于无边黑暗中望见了引路明火,将恨与痛苦,全抛掷进去燃烧,使火势更旺,驱散迷雾,烧得前路一片光明。

他借她手,除了桓信等人,平反卫氏冤案,她也借他手,逼得东宫谋逆被废,不仅以怨报怨,也于前朝立了威信,他与她,这般互利,两厢情愿,也是两清。

卫氏只余他一人在世,他却也非全人,无法传承香火,他从前曾立愿,家仇得报日,干净赴死时,如今,却不舍了。

长相守,长相守,原是这般的长相守。

榻上阖目养神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看他,他道她是有事吩咐,趋近前去,在美人榻前半跪下身子,见她一双乌水晶般的眸子,凝视着他,缓缓启齿轻道:“卫绾……”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女主有点可爱,想锤皇帝……

如果没有家变的话,卫绾会是个好丈夫……其实女主人生有好几条幸福支线的可能性,只是被作者全掐断了,走上了这条主线大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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