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懿然面上挂不住,大有泰山将崩之势。
捕捉到这一细节,我认定陆时洲是在暗示时过境迁、他更爱我。
我感激地望向陆时洲,殷勤地替他夹了几块菜。
元礼撅嘴,“妈妈,你怎么回来就知道对爸爸好?”
嘴角不自觉上扬,我挑了最鲜的嫩芽儿,夹到他的碗里,好声好气哄着,“元礼乖,多吃点,长得高高的。”
“好。”元礼扬起小脸蛋,掩不住幸福的光泽。
楚懿然没有回复,之后也一直默默吃面。
元礼是察觉不到怪异的气氛的,断断续续问个不停,大部分我回答,偶尔陆时洲说一两句。
一顿早饭吃下来,楚懿然完全像是局外人。
只因为,我爱的陆时洲,态度坚决。
和陆时洲久别重逢,我挺黏他的。他要去公司,我就追他追到玄关处,又是系领带又是吻别的,不怕元礼看见,更不怕楚懿然看见。
他临走捏捏我的脸蛋,“你这两天,倒有你年轻时候那股劲儿。我很喜欢,多坚持几天。”
被他调戏,我斜眼瞪他。等他转身出门,我又恋恋不舍地盯住他的背影。
其实人大多时候是“作”的,往往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
好在陆时洲给了我好好珍惜的机会。
等陆时洲出门,我望了眼楚懿然所在的客房,让元礼上楼写一会作业。
“叩叩叩”等元礼上楼,我去敲楚懿然的门。
“进来——”
我推门进去,发现卫生间虚掩,里面传来水声。
床单、被套都被扯了,楚懿然应该在洗。
我忙走过去,“你是客人,怎么自己动手洗这些,家里阿姨会一起洗的。”
楚懿然偏头看我,浅浅一笑,“以前我和时洲在一起,也是自己手洗床单的,不然不放心。”
神色一僵,我不好接话。
毕竟又是从前。
她继续低头搓洗床单,“和卿,我知道,我以前以前的,你心里不是滋味。你是真爱时洲,应该不舒服的。我看得出来,你们很幸福。元礼就是你们的孩子,你肚子里还有一个。不仅仅我错过了时洲,你们也错过了好多年。你比我幸运一点,就不要介意我在言语上忘不了时洲了。”
越说到后面,她口气越落寞。
我还怎么去计较?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想到于娉婷阴过楚懿然。
“和卿,你放心。我洗完、挂好,我就搬走。”她状似云淡风轻,“我比谁都清楚,我和时洲已经回不去了。”
我下意识否认:“我不是来赶你走的……”
她笑了笑,“就算你能劝服自己留我住下,你心里也不会痛快的。今天早上时洲把话说明白了,我不是不识趣的人。”
往前走一步,我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你去陪元礼吧。季大哥的事,害得你们一家离散。”
听她提到季唯,我没忍住问她:“季唯,真的放手了吗?”
“嗯。”她不停手里揉搓的动作,“季大哥懂得知难而退,得到了好处更不会食言。”
好处,应该是楚懿然给的吧?
我没深问,一问就是自讨没趣。
不再打扰她,我退出客房。
钟临意说让我去杂志社领样刊,并催我稿子。
我带上元礼,等去完杂志社就带他去植物生态园看看。
虽说C市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但始终是我真实经历过的,偶尔想起会后怕,更小的机率会掺杂到噩梦里。
好容易从醉生梦死、非生即死的生活回到一家团聚、和乐融融的生活,我自然要带元礼多出去走走。
等陆时洲那边好安排了,我们一家再去老家看望我爸妈。
经历过风波的他们,都能接受陆时洲和元礼,且脾性都温和了不少。
我出门时,楚懿然还在洗。
可能她要跟过去彻彻底底地告别,所以要反反复复洗床单、被套和枕套?
楚懿然表现算好了,我不至于守在她旁边等着她洗完东西离开家里吧?
因此,我只是带元礼出门前给她打了声招呼。
元礼挺好学,在探究生态园奥秘时,一时顺口还喊我“老师”。
听到“老师”,我心里泛软。种种前程往事涌上心头,我再看向牵着我的手兴高采烈地走着的元礼,顿觉世事无常、命运奇妙。
当年,有元礼的过程,对我来说是痛苦的。是牵扯到我爸的厄运、朦朦胧胧的初恋模型蒋韫泽的离去的。
时至今日,我却最庆幸元礼在我身边,他是被我疏漏多年的最好的礼物。
心念所动,我弯腰,亲吻他的脸蛋。
元礼居然脸红了,“妈妈,你偷袭!你犯规了!”
我眉眼含笑,“那元礼要怎么办?”
他嘟起嘴,脆响在我脸上盖了好几个章。
和元礼待在一块,一天匆匆而逝,仿佛指间流沙。
晚饭前回家,楚懿然确实走了。
我去客房看了一眼,被子叠成豆腐块,样样摆放齐整,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她应该决定退出陆时洲的生活了吧。
临到饭点,陆时洲还没有回来。
我既怕他出事,又怕他有要事缠身。
思量再三,我决定打电话给他。平常他不回来吃饭,都会给我打电话的。
电话很快接听,一阵嘈杂后,我才听到陆时洲的声音——和卿?
我有些歉然:“你是不是在开什么重要会议?我没事,就想问你回不回来吃饭。”
他哑声,“和卿,我没在公司。我找到于娉婷了。”
我迫切地说:“那正好!就算她被囚在岛上,她那个所谓的远房表哥都要对我妈下手!他也下得去手!我要见她,我要跟她算总帐!”
“恐怕……你没办法跟她算账了。”陆时洲轻声回。
我拧眉,“怎么可能?!”
他嗓子更哑了,“你过来吧,我挂断后把地址发给你。”
旋即,他补充道:“你先跟元礼吃饭,安置好元礼,别带他过来。”
据我所知,陆时洲对于娉婷是没多少怜悯之心的——除非于娉婷受到惨绝人寰的折磨或者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要么,就是他的家里人反悔不承认我,又要于娉婷做陆时洲的妻子了。
不管是那种情况,都是挺让陆时洲费心的事。
他才从龙潭虎穴似的C市回来,都来不及喘口气……
我心里急,但面上如常地和元礼吃饭、哄他写作业、按时上床。
元礼自然跟我撒娇,我稍微板脸吓吓他,他立马就乖乖地坐在书桌前。
揉了揉元礼毛茸茸的脑袋,我怀着类似壮士扼腕的心情打车去陆时洲发过来的地址。
在病房门口,我怕看到太血腥的画面,提前给陆时洲发了消息。
他几乎在同时替我开门,“和卿,你来了。”
他的脸色,难得染上倦意。
都到了,我就没多问他怎么了。
走进病房,我看到的是缩在角落里,朝我们掷花瓶的于娉婷。
花瓶“砰”的砸地,她自己受了惊吓,捂住耳朵尖叫。
“不要靠近我……不要乱来……不要再动了……流血了啊……流血了……”她喃喃自语,间隔性发出尖叫!
我见过歇斯底里的于娉婷,却没有见过蓬头垢面、神志全失的于娉婷。
“她……”我回望陆时洲,喉咙像是堵了棉花,怎么都说不出“疯了”二字。
陆时洲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要不要扶她躺到床上?”我说,“花瓶碎片碎了一地,她乱动乱蹭,再割伤怎么办?”
我和陆时洲一前一后靠近时,她尖叫得更厉害,“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她明明那么爱陆时洲那么恨我,此刻却将我和陆时洲看成同一类人。
没想到,她的蛮劲不小,我们又怕伤了她,不敢太用力。
直到护士进来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她才乖乖躺下。护士走后,陆时洲替她擦脸、掖被子,我则心情沉重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于娉婷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一心想要报复、想看她失去一切、尝尽痛苦的模样,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为什么我没有快感?
是受到陆时洲情绪的影响了吗?
拾掇妥当,陆时洲牵我走出病房。
他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小小的窗户,掏出根烟叼在嘴里。我鬼使神差配合他的动作,从他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替他点燃。
在袅袅吹吹的白雾里,他缓慢开口:“于娉婷为了从岛上逃出去,不惜跳海。有个渔夫正巧救了她,但是见色起意了。渔夫家里不止以个男人,全觊觎她……后果就是,都折磨她。他们几百年没个女人的,下手忒狠。”
说到这,他深深吸口烟,“她基本上废了,还染上不少病,这些病也治不好,要调养。还是汪泽海一片痴心,把她救出来。汪泽海见她疯了,就把我找来——他觉得,于娉婷这么爱我,见我肯定能好转。”
可是,于娉婷并没有好转。
我心疼地轻拍他的后背,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从楚懿然到于娉婷,深爱他的女人,似乎受到同样的折磨。
下一个,是不是我?
他这么难受,是不是也在担心我。
腰上忽然一重,陆时洲将我拥进怀里。他低头,脸埋在我的颈窝,“和卿,如果于娉婷一直不好,我不把她送进监狱了,好不好?监狱本来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她现在这样进去,就是送她去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