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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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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远与曼丽的婚事终于提到了日程上,两家商定四月初八举行大婚。谢太太请来工匠将楼上的房间进行修整,还要订制家具,购买物品,忙得团团转。徐家也在筹备着曼丽的嫁妆,汪妈叫来裁缝师傅给曼丽量尺寸,定做旗袍,又到新新洋装看婚纱。谢家准备着中式婚礼,曼丽却想来点西式的浪漫。如此这般,两家就商议办一个中西合璧的婚礼。

这期间,谢承远照例忙他的公事,没在意家里的热闹,仿佛是个局外人。谢太太知道他有怨气,也不叫他,反正家里大小事他从来不管闲,跟他父亲一样,由着谢太太操持。忙完了这件大事,谢太太也就了却一桩心事。

不料,进展磕磕碰碰的,出了一些波折。

先是徐家的财务纠纷。徐记营造厂承建火车站地下通道,跟修建人行天桥时一样,铁路部门先只提供预算材料款,人员工资则由营造厂支付,雇工多少都由自己决定。等工程竣工验收合格,交付使用后,铁路局才一次划给营造厂工程应付款。

徐奕宏不懂其中的奥秘,只是按设计师的预算实填那些建材数量,又按当时的价格报价,铁路局按此价格拨来货款,由他自行采购。在此之前,徐金穗就会向铁路局虚报材料份额,或是抬高价格,到时给铁路局相关人员一点好处,人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提前拨来材料款,除了购买材料和支付薪水,就是营造厂额外的利润。徐奕宏没经历过,都按实际数量填写,等铁路局的材料款拨来,正赶上物价上涨,他再去购置,不仅赚不到钱,还亏了本。而施工人员不时会有增加,工钱也是一大笔开支,筹措不到时,那些人就撂活不干,又延迟了工期,弄得他焦头烂额。他敢跟那些流氓地痞斗狠,却不敢对着工人发威,怠慢一个人,其他人都会来帮腔起哄,一不满意就罢工,他只能耐着性子。

现在他赚不到钱,还要每月付人工钱。除此之外,因大舞台等新式戏园的兴起,吸引了一大批票友,驻园的戏班只得另寻地盘投靠,茶园的生意每况愈下,汪妈虽说精明能干,到底眼界低点,看不清时局变化,等到维持不下去时,她也无能为力。徐家本是靠徐金穗撑着,等他一去,就显露出颓势。徐奕宏一时撑不起这个家,跟汪妈究竟隔了一层,各怀心思,不可能那么齐心协力。

徐奕宏一时捉襟见肘,不平之气便止不住地往外冒,无端的猜忌也伴随而来,就觉得汪妈媚惑了他父亲,鲸吞了家里的钱财。因汪妈一直做着家里的内管家,财务上的事免不了要经她的手,弄得这样一个局面,她一定心知肚明。奕宏脾气一来就不管不顾,要查茶园的账。他不把汪妈放在眼里,也因父亲没给汪妈名分,汪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没想到徐金穗会突遭横祸,离她而去。

汪妈感到心寒,要说她来徐府也有十多个年头,从曼丽几岁开始,侍候凤芝,又护佑着曼丽。渐渐地,这个家已离不得她,家里的东西放在哪,不会问凤芝,只会问汪妈,连徐金穗也习惯了,后来让她管家也是自然而然。她跟这家里的人有了感情,也把徐家当作最后的归宿,尤其是跟了徐金穗之后。她说不上特别爱这个男人,但日久生情,年岁大了,总得有个依靠。其实她也有过斗争,毕竟跟凤芝有关系,也在乎流言,但凤芝走后,徐金穗大病了一场,她觉得徐老爷有些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也不忍看徐家这般衰败下去。

她把全部的心血投入了徐家,也成了徐家的一分子,如果说得到什么财产,也是她应得的份额,她拿些体己,便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但徐奕宏连后路都不给她,像匹白眼狼似的咬起人来了。她要跟那小子争辩,不见得会输,但他是徐家的少爷,名正言顺,闹腾起来,她一个没名分的弱女子,总是势单力薄,人的观念是顽固的。汪妈想曼丽不久就要出嫁,与奕宏、婉珍也不亲近,在一个屋檐下处着,冷清寂寞,便觉得没意思。如此这般,她不得不另想出路。

汪妈购置好曼丽的嫁妆,自己也在做着准备,数年积攒的钱财,早放在花旗银行里存着,只将一点体己和细软随身携带。一切悄无声息。

那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四处静籁无声,徐府的后门被轻轻地打开,清薄的雾气中,汪妈拎着一个布包悄然走了出来。

马路对面有辆马车等着,她上了车,不觉回望了一下那幢小楼。守门的老头醒得早,到底惊动了,匆忙跑出来看,见那车上坐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似乎面熟,又不太确定,再定了定神,马车已在晨雾中远去了。

徐奕宏得知汪妈不辞而别,顿时就傻了,再往下,才发现那女人心机太深,早预备着一着棋。她不仅把茶园赚得的钱中饱私囊,还让父亲把地契交给她,她又私下卖给了别人。除此之外,她还获取了一套房产。这些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徐奕宏正等着钱周转,不想家产已被汪妈掏得所剩无几,除了营造厂和一处出租的房屋,只剩下居住的那幢小楼。才知道父亲和他都被那女人算计了,且吃的是一个闷亏,再去找寻已不见踪影。有人似乎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去了粤汉码头,坐下江的轮船走了。

曼丽得知汪妈不辞而别,只是哭哭啼啼,连饭也不吃。奕宏气得摔了饭碗,才止住。

“这婆娘把我们家的钱都偷走了,你还为她号丧!”奕宏吼叫起来。

“她怎么拿走的呀?”曼丽不明白,平时和颜悦色的汪妈会是这种人。

“她像个蛀虫一样,一点点地偷,直到挖空了我们家为止。”

“我们没钱了吗?”曼丽不敢相信。

“家有内贼还能不穷?”奕宏气得直骂。

曼丽不吭声了,她一时想不明白,那么长久的亲情怎会脆弱如瓷器一般,一碰就碎。她心头残存的一团温暖猛地被吸走了,已哭不出来,恨也不是,就那么空乏得难受。

孤单残酷地抛向了她,她只想躲开,哥哥嫂子顾不得她,她便想到了承远。可是,她又伤了承远,怎么能够挽回呢?她唯有企求老天,让谢家早点迎娶她进门。

老天爷好像在捉弄人,曼丽越想着早点出嫁,婚事却迟迟没有动静。徐家这边奕宏力不从心,顾及不上。谢家那边也不消停,新房修整时,谢太太去帮忙,不慎从椅子上跌倒,造成左脚骨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要人侍候。家里没人料理,婚期只得往后延迟。

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已到夏季,谢太太才勉强能够下床活动。谢绍祖自太太卧病在床后,比以前下班要早一点。但这天,他因有事耽搁,又到傍晚才回家。

街上流动着各式各样的人,法租界扩展后,海寿里已纳入了租界。法国人在界线处竖起两根木柱,安上方木加螺栓固定的栅子,栅子门约有两人高,钉有铁丝网。谢绍祖每天经过,望见栅子门上法国三色旗的标志时,便是受一次折磨。

他刚进了租界,就看见承远匆匆走来。

“爸——”承远一看到他,便有些不自在。

“这又到哪去?”谢绍祖皱着眉问。

“火车站呐。”承远答。

“晚上的车都过了呢,现在去干吗?”

“人家在那等着。”承远与他擦身而过,往玛领事街方向去了。

谢绍祖感觉不对劲,他曾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承远跟旺角客栈的老板娘有些瓜葛,现在看他神情慌张,是不是又去找那女人?这么一触及,不觉烦恼起来。

谢太太见他阴着脸进门,忙叫老妈子端来饭菜。他埋头吃着饭,一时没作声,谢太太也不好问。等他两碗饭下了肚,端起老妈子递过的茶杯,漱了下口,走到床沿坐下,才说:“承远的婚事得办了。”

谢太太停下手里的针线,抬了抬眼皮问:“前些时日,你不是嫌曼丽不懂规矩吗?”

谢绍祖对曼丽订婚当晚的举动耿耿于怀,便把这事搁下了,过了段时间,想法也有所改变,尤其是刚才的情景触动了他,便说:“她是有些娇惯了,但这姑娘本质不坏,况且爹妈都不在了,怪可怜的。”

“是啊,”谢太太也有同感,“奕宏总是忙,婉珍又木了点,顾不上她。”

“她要再没人看护着,真怕那孩子丢了。”谢绍祖忧心的岂止曼丽。

“现在奕宏又不让她管理家事,她每天闲着,只有到处玩。”谢太太也着急。

“那两个都要拴一拴了,我们也算是尽了心。”

“是,尽早把婚事办了。”谢太太应道。

“可你还没好全呢,”谢绍祖瞅了一眼床上的妻子。

“不碍事,再过几天,就可走动了。”

夫妻俩商量着,择日跟奕宏确定一下日子。

这般筹划,却还是到了秋天,才将曼丽娶进了家门。婚礼比订婚要简单些,一是徐金穗去世未满三年,曼丽有孝在身;二是汪妈离开,徐家突遭地震,财产被劫;三是谢家忙乱,自顾不暇。如此这般,用轿子将曼丽接到家里,在餐馆宴请了几桌宾客,就算完成大事。徐奕宏焦头烂额,只想让曼丽嫁了,少个负担。曼丽因汪妈离开,心情忧伤,只愿早日跟承远在一起,哪怕住鸽子笼她也愿意。谢家这么简单从事,她也不觉得委屈,倒是心甘情愿。

如她所想,新婚燕尔,承远与她耳鬓厮磨,已经把过去那些不快消散殆尽,两人不说如胶似漆,起码也形影不离。承远带她去逛中山公园,去新市场大舞台看戏,还去西商跑马场玩了两回赛马。夫妻二人,如兄如弟,忘乎所以,曼丽真像在蜜里浸着。可过了一个礼拜,承远就去火车站上班了,不能总陪着她。至晚,那父子三人回家,一家五口围在桌子上吃饭,才有了热腾腾的气氛。饭后,承远便陪曼丽出去散散步,逛逛街,但后来就少了,一是忙,二是累,时而还要出去应酬,让曼丽陪了两次,但多半不带她去,觉得不方便。

白天,家里就婆媳二人厮守。总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曼丽才懒洋洋地起床,那时承远早走了,只是屋里还留着他的气息。曼丽对着泛着油漆光亮的新家具发了一会儿呆,才去打水洗漱。她还不太习惯打水,在自己家里,总是用人在旁侍候着,洗完了就有人送上可口的早点。以前父亲在时,吃得更讲究,每天有牛奶,还有新鲜的水果。父亲走后,家道中落,但排场还没有丢,她和哥哥都惯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因家里用度太大,亏空填补不上,才支撑不住的。

曼丽从洗漱间里出来,便下楼去吃早餐。老妈子已把排骨汤面送到堂屋里,另炸了一枚荷包蛋。她不爱吃面,勉强吃了小半碗,便推开了,荷包蛋也只吃了蛋黄,没吃蛋白。谢太太在一旁坐着纳鞋底,看她剩了那么多不吃,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但她还是忍着没作声,只是动作的幅度明显大了点,引线拉扯得嗖嗖直响。

谢太太算是涵养好的,换了别人,早不耐烦了。从进来那一刻,曼丽只是勉强叫了一声妈,就不搭理人了。吃东西挑三拣四,还总留剩饭。早餐本就简单,家人都是一碗面,特地给她炸了荷包蛋,又剩那么多不吃,都浪费了。谢太太勤俭惯了的人,哪受得了这般糟蹋东西?

曼丽似乎没在乎谢太太绷着脸,她到底年轻,不太会看脸色,也不喜欢聊些家常,心里想到什么,就只管往外倒。

“妈,明天买点牛奶回来吧,我在家每天都要喝奶的。还有,早点我不爱吃面,也不喜欢那些油条、烧饼,只吃点心。”她把碗筷一搁,屁股一扭,也不跟谢太太招呼一声,就自顾上楼去了。

等她一走,老妈子进来收拾碗筷,看桌子剩了半碗面没吃,不由得叹息:“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就不一样呀,不知多少金的银的堆出来的,每天就吃那么一丁点,这叫怎么侍候才好啊。”

谢太太没好气道:“那是没饿着,饿她三天就知道吃了。”

老妈子见谢太太不高兴,趁机数落道:“太太,这少奶奶一嫁进来,可是增加了不少事呀,您家看看,我每天洗衣服就数她的最多,月事来了,那血裤子呀,要得半天搓……”

谢太太没作声,心里已有了厌恶。当初她急着把婚事办了,一则盼望着早抱孙子,二则也因承远背上了花花公子的名声,再不娶亲,怕是以后更难了。想着曼丽还小,虽有些贪玩,*一下可能会好些,谁知她除了好吃懒做,还这么不懂规矩。

谢太太有了怨气,就不想搭理曼丽。曼丽跟谢太太也没多少话讲,一个人待在楼上无所事事,也实在无聊。嘈杂市井里的烟火气,她还习惯不了,只想着跟承远逛街玩乐,却不知日常生活是如此单调乏味。谢太太对人还算宽厚,没要她做这做那,但无言的冷淡也令人难受。曼丽感觉到婆婆的不满,她不敢针锋相对,就干脆避开。她打开衣柜,换上新做的旗袍,描眉点丹,稍作一番修饰,再往镜子里一照,真是姣若春桃,风姿楚楚。这番模样整天待在家里岂不可惜?她骨子里的那股风骚又在抬头,就想出去逛一逛,实在不想辜负了时光。

她独自去逛街了,渐渐不止于此,找那些爱玩的朋友打牌、看戏、跳舞、赛马……时光在青春的挥霍中不知不觉地消磨了,不仅避开了与谢太太的龃龉,也淡漠了对承远的依恋,她在玩乐中,竟也忘了承远,觉得承远不陪着她,倒是轻松一些,反正每个晚上,他们睡在一起,依然亲密无间,这就行了。

曼丽每天出去玩乐,谢承远不是不知道,谢太太时常在他面前叨嚼,要他管管曼丽,不能太由着她,整天野岔了,成什么样子,别人不说闲话,自家也丢不起脸呢。可当婆婆的说狠了,只能伤了彼此的和气,婆媳之间,就隔着张纸,一捅就破,要想修复总会有伤痕。谢太太要承远管管,也是讲究分寸。承远倒是说了,曼丽好歹在家里待了两天,脚又痒了,被人一叫,便忍不住往外跑。

谢太太再好的脾气,也有忍受不了的时候,这在一个月后,终于爆发了。

那天,承远正在火车站货场办理交接,忽然王运福急匆匆地跑来找他。

“承远,快去医院,曼丽摔着了。”

“怎么搞的?”承远一时愣着。

“我去协和医院看望一老乡,恰巧碰上了,看她裤子上全是血,脸色白得像纸,想是坏了事……”王运福气喘吁吁地说。

谢承远顿时变了脸,拔腿就往外跑。

到了协和医院,果然见病房里躺着虚弱的曼丽,医生告之一个很坏的结果,孩子没了。承远头上像炸了一阵雷,顿时蒙了。他还不知道曼丽怀了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还傻傻地往外疯。她是被人邀去跑马场看赛马,一时来了兴趣,就想过过骑马的瘾。那驯马师把她领到一匹马跟前,手把手地教,她兴致勃勃地骑了一圈,还嫌不过瘾,又骑第二圈,走得好好的,不留神勒了下缰绳,那马腾地往前一跃,她一时惊慌失措,就跌了下来……

曼丽被接回家里,谢太太得知孙子没了,便控制不住号啕大哭。她每天盼着抱孙子,忍受曼丽诸多的不端,维持表面的和睦,不过是为了老大不小的承远能早日传宗接代。

承远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撕心裂肺地痛哭,那悲切之声像冬天里凄绝的鸟鸣,令人肝肠寸断,将他麻木的心震醒。他站在天井里的阴暗处,不敢面对母亲,也不能面对曼丽,就那么木头似的呆着。

恍惚之中,他看到一个婴孩在母亲怀里呀呀地叫着,那是他儿时的模样,一晃眼,又变成了另一个婴孩——他的儿子,再一晃,又不见了。他心里一揪,泪水毫无知觉地滚落下来,雨线似的,披挂了一脸。

蒙尘的心被泪水冲刷着,渐渐清晰起来,面前仿佛站着另一个自己,在朝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已近而立之年,他还是混沌的,没有志向,贪图虚荣,喜欢做那些表面风光的事,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至今一事无成。他对家庭也是淡漠的,成家不过是顺应了父母之意。他抵抗不了世俗,苦了珠喜,也害了曼丽,当然还有一个至今恨他的阿秋。其实是他的自私,不愿花气力,只想着及时行乐,过一天,算一天,但他依旧不快乐,惩罚也是一个接一个。他对曼丽不关心,由着她任性,酿成今天的苦果,其实是他对曼丽还没有妻子的概念,家只是父母的,不是他的,他还是那颗浪子的心,游离在外。

他未想过做父亲,也就没他父母那般企盼孩子,但一个小生命消失了,竟跟他有关,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本应顺利地来到世间的,却被糊涂的爹妈轻易地断送了,曼丽流出的可是他的骨血啊。他心里好痛,对曼丽无形中有了怨恨,叫她不出去玩,想给她找份事做,却不愿吃那份苦,依然故我,居然还跟人一起玩赛马。他又想到订婚仪式上的一幕,可见她就是这副风骚的德行。她败坏了他的名誉,逼走了珠喜,他无路可走,只得选择这样一个女人。如果说他当初对曼丽还有几分喜欢,现都被孩子的失去消散殆尽了,他不会对曼丽再有丝毫的留恋。

难受之时,又想起千里之外的珠喜,知道珠喜恨他,他写的信都石沉大海,他但愿珠喜有好的归宿,又担心她有不好的结局。苦命的珠喜,此生恐怕无法偿还对她的歉疚了。

老妈子喊他上楼,曼丽在哭呢。他才惊醒过来。有再多的怨恨,也得屈服于眼前的现状,不能不管曼丽,这是他作为男人的责任,而不是出于情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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