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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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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里人来潮涌,每天都有相逢,也有离散,新鲜事总是层出不穷。

黑生离开火车站后,谢承远不免空落。处在大智门这种热闹地方,虽说认识不少人,能说体己话的却没几个。黑生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他在对方面前可以指手画脚,口无遮拦,黑生则对他言听计从,随叫随到。这已成了习惯。去月台接车,只要是黑生当班,他就踏实,也充满期待。黑生帮他揽进不少客人,比其他司乘都多。还时常给他捎带东西,不是吃的,就是用的,不计其数,然后两人就去附近的餐馆小聚,说些京汉线上的见闻,兄弟之情也在这一次次的相聚中变得深厚。

现在,车厢门一打开,走下来再不是那个黑瘦的身影。承远跟接手的司乘还不熟络,对方勉为其难道,没忘记他的事,都跟旅客说了,但他们大多定好了旅店,也有的嫌贵。好歹介绍来一位客人,人家也只答应看看再说。也不知不爱说话的黑生使了什么法子,每次都能拉来几位,有时更多。他也没顾上问,现在有了比较,才知道黑生把他的事当自己的事在做,人家说一遍,他可能要说三遍。

除了黑生,还有多日不见的珠喜,不知她现在怎样,徐少爷迟迟未归,以他那火暴性子,不定要跟人算账。有时,他忍不住想丢下事情去一趟北京,又觉得多此一举。珠喜如果心里有他,总该写封信来。无形之中,又平添了些怨怼。

其实也是借此排解,给自己台阶下,彼此都会有新的遇见,所有的事都经不住时间的淘洗。要说,他也并非寂寞,心里还品尝到一份甜蜜,这是曼丽带给他的意外惊喜。

自那晚与曼丽在火车站相遇,心情郁闷的他,不觉云开雾散。曼丽有着珠喜不一样的洒脱气质,她热情奔放,青春逼人,撩动着他的心魄,实在难以抵挡。

美好的感觉在悄悄滋长时,他们又一次相遇了。

那天,曼丽来大智门车站迎接日本商人伊藤正野。伊藤来中国多年,曾在日清公司做事,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以前在汉口就认识凤芝,后来去了北京,也时有来往。那日伊藤前去给凤芝吊丧,遇见曼丽,便吃惊不小,小姑娘亭亭玉立,一颦一笑像极了凤芝,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次伊藤来汉口处理一些事务,也想跟徐家做笔生意。徐金穗尽地主之谊,又不好亲自去接,让旁人看得碍眼。曼丽就主动请缨,其实是想来见见谢承远。曼丽吸取了凤芝善于交际的特长,又不乏徐金穗的精明果断,这点比她哥哥奕宏要强,也是徐金穗喜欢她的地方。此次伊藤能来汉口,也因曼丽助成了他的前行。徐金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答应让曼丽去迎接伊藤。他并非拿女儿做交易,而是知道曼丽能应付得了。那姑娘自小精怪,这点事对她不算什么,他也想试试她的能耐。自己年纪大了,精力渐渐不支,眼看奕宏指望不上,以后恐怕要依靠曼丽了。

从嘈杂的候车大厅进入月台,曼丽一下瞥见了谢承远,他正在等车,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远哥——”她欣喜地叫着。

谢承远扭头一看是她,顿时眉开眼笑道:“哟,曼丽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人的。”她笑意盈盈道。

谢承远也没往下问。他刚送走一批货物,对方给他的佣金却未兑现,心里正烦闷呢,曼丽就像一片美丽的云彩飘来,不觉把他的烦恼冲散了。他跟曼丽站在鱼池边,欣赏着池里几尾悠游的红鲤,一边随意地聊着天,曼丽问他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他也漫无边际地作答,彼此似有默契,都不提那些扰人心绪的话题。无意间,承远瞥了一下曼丽,不想曼丽正痴痴地望着他,目光灼灼似火,承远慌忙避开,装作低头看鱼,那颗心却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远处响起了轰鸣声,两人才震醒了似的。承远不自觉地抖了下衣襟,对她说:“接了客人,带你去咖啡店坐坐,喝点饮品怎样?”

“没空呢。”曼丽嫣然一笑。

“那就晚上,七点我在雨果咖啡店等你。”他有点等不及。

“晚上也没时间。”

“怎么没时间?”

“要陪客人。”

谢承远听得不是滋味:“就不陪陪我呀。”

曼丽感觉他在吃醋,便解释道:“我爸晚上请客,我要去招待一下。”

承远一时没有反应。

火车轰隆轰隆地开了过来,然后吐出一口长气,疲惫地停下了。

谢承远带着两位客人出站,交给饭店接待,回头见曼丽与一位留人丹胡子的西装男人走出来,碰上承远,曼丽便介绍道:“这是伊藤先生,我妈的老朋友,这位是我表哥谢承远。”

伊藤打量了一下他,勉强笑了笑,也没伸手。承远见对方冷淡,他也只是点了下头,没做表示。眼见曼丽与伊藤上了一辆停候的汽车,然后有只白嫩的小手探出车窗,朝他扬了扬,便眨眼不见了。

日清公司的经理伊藤正野是“九一八”之后到北京的,抵制日货的浪潮汹涌,日商纷纷回撤,他在汉口待不了,就去了北京,在香山脚下的一处宅院住着,且行踪诡秘,较少露面。等时局稍有宽松,他便活动起来。也有意再回汉口,做做生意,会会朋友,联络一下感情。得知大智门车站的基建工程即将实施,徐金穗虽将项目承接下来,却还在筹措资金。伊藤觉得有利可图,就打算与徐老板商谈一下。

徐金穗从办转运公司起,就跟日清公司的伊藤打过交道。对方因中日联运事宜,时而来大智门车站,涉及一些生意上的事务,有那么两次碰面,也都泛泛而谈,点到为止。如今多年过去了,徐金穗想重整家业,好不容易接了这笔生意,不想奕宏又从中添乱,弄出烟馆走私的事,让警察局处罚,他又得四处堵窟窿,还要花钱处理凤芝的丧事。如今的徐家,如病后初愈的身体,已经不起再次折腾。现这种情况下,旁人就看他如何把这曲戏唱完,等着看他的笑话。他不想让人瞧出他内资耗损,出了亏空,也不想腆着老脸求人,只能内部消化,渡过难关,实在不行,就挪东墙补西墙,把烟馆卖了,省得奕宏去做那些违法的勾当。好在曼丽聪明伶俐,把他的意图透露给伊藤,对方已有意接盘,他也就此早点脱手,一心一意做火车站的扩建项目。

彼时,曼丽先把伊藤送到他的住处,说稍作安顿,汽车一会儿再来接他,家父在得月楼为先生接风洗尘,请务必赏光。伊藤望着粉面如花的曼丽,欣然答应赴宴。曼丽便笑着挥手作别。

伊藤站在背后目送着她,曼丽不觉洋洋自得。在北京时,她就得知伊藤是个情场老手,身边各色各样的女子川流不息,她只是他遇见的又一朵花而已。她不会排斥对方的爱慕,但也不会接受明显的表示,她还年轻,有的是青年才俊喜欢她,她不会轻易接受三十多岁的男人,尤其是好色的日本男人。但她会利用一下,好好应付,这是她天生擅长的一面,只是为了拉拢对方,对父亲的生意有所帮助。她打好了算盘,就把伊藤当作一条大鱼,勾住对方,又让他进退不得。

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空气中透着丝丝缕缕的桂花香,此时自是交朋会友的好时光。酒桌上的朋友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徐金穗把伊藤邀请过来,有认识他的,也有不认识他的,不过平常的聚会,碰巧赶上了,不是特意而为。徐金穗对日本人也有所保留,对形势更不是麻木的,与对方不过是旧友相聚而已。

有父亲在,汪妈又不在场,曼丽未免放纵一些。她带着那些正襟危坐的客人玩起击鼓传花,又引得大家争先恐后地即兴献艺,使气氛达到*,连伊藤也被感染得哼唱了几句。

等宾客们下了酒桌,眼饧耳热之际,便从嘈杂闷热的房里出来,三三两两踱到宽敞的楼台边,好让伴着桂香的江风吹拂一下酡红的脸,去去酒气。笙歌悠扬中,仰望寥廓的星空,观看长江两岸的灯火,自有一番梦幻的意境,令人心旷神怡。

徐金穗与伊藤在楼台坐着喝茶。酒桌上人多,都说些不相干的逸闻趣事,不会涉及正题,等到客人大多散了,清静下来,才好谈起正事。

伊藤想买徐家的售吸所,徐金穗也想卖,烟馆每月卖烟土、烟膏药、烟泡,进项不少,但藏污纳垢,也冒着风险。当初是奕宏赌气买下的,为了保住它,结识了一帮弟兄,时常出没其间,也怕他染上毒瘾。徐金穗虽想赚钱,又怕代价太大,上次奕宏就进去了一次,已经伤了元气,经过那次折腾,他的胆子也小多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尤其是烟馆让奕宏从家里搬出来,连孙子也没了。接连不断的打击,实在承受不住,就觉得烟馆是个隐患,留不得。等到王运福走私被拘,连带奕宏丢了警察差事,他就打定了主意。

但在伊藤面前,他还是不紧不慢,说了一个稍高的报价,几家都争着要呢。伊藤嘿嘿笑着,他自然要往下压,直到对方承受不住时才肯罢休,也就漫不经心地跟徐金穗闲聊着,时而环顾左右而言他,彼此打着太极,都在试探着对方,底牌在哪里。

彼时,曼丽送走了那些客人,也来到楼台上,仿佛让静默的两山之间引入了一泓流泉,顿时有了灵动。

“伊藤先生,照顾不周,刚才没吃好吧?”曼丽关切道。

“很好,我都快醉了。”伊藤饧着眼说。

曼丽抿嘴一笑道:“好就留下吧,别回北京了。”

“是呀,我也有此意,来汉口重操旧业。”伊藤醉眼迷蒙,一看那双勾魂的眼睛就把持不住了。

“想做什么呢?不会跟我父亲合作吧?”曼丽故意问。

“正想跟令尊大人做笔生意呢。”

“想买我家烟馆呀?”

伊藤笑道:“徐老板开价高,买不起哟。”

“伊藤先生是行家,不用我说,总该知道市面行情吧,还说我开价高,掐得人没水喝呢,”徐金穗似在诉苦,“不是急等用钱,我才不卖呢。”

“是呀,我家烟馆赚钱,卖了可惜了。”曼丽在一旁帮腔。

伊藤嘿嘿笑着,他当然知道烟馆现在查得正紧,都是暗地里张罗,不敢太张扬,不走鸦片利润不大,做着又有风险。徐家刚出了事,人家都盯着,自然有所收敛。他敢接手,也是另有门路,不怕华人衙门追查。

“那就留着吧。”伊藤故意说。

曼丽道:“是啊,就留着。”

茶房端来新沏的菊花茶,还有小碟的开味蜜饯,彼此喝着茶,又扯起闲话。

此时,明月当空,凉风习习,桂香幽幽,真是谈恋爱的好地方。曼丽想起了承远,如果他在这里就好了。现为这日本男人空耗时间,把美好的夜晚都耽误了。想那伊藤心里太多算盘,不卖给他也好。她有些懊恼,就不想在这多待了。

“爸,我想先走一步。”她凑近父亲耳边说。

“再待一会儿吧。”徐金穗说,其实他也疲倦了,还是不想让步,但装出来的轻松总是有破绽的。

曼丽知道父亲需要她,更需要钱,就只得待着。此时,伊藤一直盯着她看,眼神里含着挑逗,对饱览春色的他,每一个年轻女子都是待上钩的鱼,不想放过。曼丽虽说人小,却不是一个容易降服的小妖精,这越发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也就在他试探对方时,曼丽先发制人了。

“伊藤先生,我家的烟馆不愁买家,你要知道。”

伊藤笑了一下:“要价太高了,买不起啊。”

“先生既知烟馆抢手,还要拿白菜价卖给您,也太狠心了吧?”

月光之下的曼丽,有几分妖冶,几分霸道,眼神幽幽地勾着男人的心,真是动弹不得。

“曼丽姑娘真行。”伊藤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脸,有点抗拒不了。

曼丽勾住徐金穗的脖子撒娇:“爸,不是还有两家找过您吗?”

徐金穗气定神闲地微笑着,不吭声。

“那我先走了。”曼丽显得急不可待。

“徐先生能再让这个数,”伊藤伸出两个指头,“我就买下。要不就谈不成。”

徐金穗停顿了片刻,心疼道:“让你赚钱呐,太亏了,明天我怕是要改变主意。”

“那就一言为定,明天我去烟馆交付定金。”伊藤忙说,他真怕徐老板反悔。

同样的夜晚,谢承远也没闲着,还在德明饭店开会。老板圣保罗桌上有一份住宿分析图表,上面标明了大智门车站、粤汉码头及其他客源数量,大智门车站上月揽客数减少二成,原因跟黑生离开,与新的司乘衔接不够有关。但老板不管这些,只讲实绩,又因他没有拿到大智门车站的项目,已怀疑他的办事能力。饭店那些人多是势利眼,见老板不待见谢承远,便开始冷淡他。连火车站登记处的两个接待,也不似以前那么随叫随到,时不时还放他的鸽子,让他一人领着客人在火车站干等。谢承远本不愿在火车站久待,就想做出成绩来,被老板提拔,在豪华气派的德明饭店当个经理,比在嘈杂火车站里更体面。这是谢承远的向往,也一直在做努力,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却功败垂成,心里不免有怨气。因为一个项目,也不全是他的失误,就怀疑他无能,他觉得委屈,而那些势利小人的所作所为,也让人憋气。

他感觉老板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只看中利益,被提拔的那些人,并不比他能力强多少,还有的吃喝嫖赌,不择手段,就因做成了一两笔生意,老板就另眼相看,也不管对方品行不端,寡廉鲜耻。谢承远有些心灰意冷,开完了会,便独自闷闷地往外走。

从四民路出来,过了中山路,拐个弯就是海寿里,但心情不好,怕父母询问起来更烦,就不想回家,而往玛领事街方向去了。

旺角客栈门前有小贩在卖炒板栗,香气诱惑他停下脚步,不由掏钱,让小贩装了一纸袋兜着。

“买给我吃的吧?”楼上响起轻佻的笑声。谢承远也不看她,低头往楼上走,到楼梯口,阿秋已迎在那了。

“快弄点东西吃,饿坏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哟,还没吃呀。”阿秋把他让进自己房里,便要茶房给他倒茶,自己则去厨房忙活。

谢承远忍不住饿,从纸袋里掏出板栗剥开嚼着,将茶房递过来的龙井茶猛喝了几口,才跷起二郎腿,点起一根烟兀自吞云吐雾。

一会儿阿秋端来两盘小炒,还切了牛肉、花生米,嘴里唠叨:“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这么长时间不来看看姐姐?”

“忙得脚不沾地呢,没看我现在肚子还饿着?”承远疲惫地说。

阿秋抿嘴一笑,将桌上的酒瓶打开,往两只酒杯里斟满,递给他:“来,今天秋姐陪你喝。”

承远起身坐到桌旁的太师椅上,拿起酒杯与阿秋碰了碰,就灌了一口,一不留神呛在喉咙里,连连咳嗽。慌得阿秋忙过来拍他的后背:“急什么呀,也没人催你,今晚就慢慢地喝,喝到半夜也没人管你。我那死鬼被人叫去了,三缺一,又是一晚上,老娘也懒得管。”

谢承远把她按到一边坐下,稍稍平复,又端起酒杯,与她对酌。

脸红耳热之际,他肚子里的苦水便止不住往外冒:“老子每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在火车站蹲守,还没有饭店一写字薪水高……”

阿秋附和道:“就是啊,人比人,气死人。”

“他们以为登记处就是接几个人,没看到打开客源,要费多少心思啊,让司乘在火车上包揽,不知费了多少口舌,除了佣金,还请他们吃饭,在火车站外四处游说,给包车夫拉客费……”

“你就不帮我拉拉客……”阿秋嗔道。

“你还需要拉客?”承远不知她是故意说的,“出门两步就是火车站,店面招牌就够了,客人来多了你还没房呢。”

“我是说你没想到我呀。”

“什么想不想的,用不着。”他又喝了口酒,眼睛已有些泛红了,“我来吐吐苦水,你就只会计较。”

“好,好,不说那些烦心事,说点高兴的。”阿秋生怕他坐不住走了。

“有什么高兴的事?”他觉得蛮憋屈,二十几岁了,还没娶亲,本是可以和珠喜的,就是父亲不答应。张罗其他的,好的人家看不上他,差一点的他不肯要,时常跟阿秋这么混着,他的名声也干净不了。

“你跟我在一起还不高兴?”阿秋浪声挑逗着他。

承远红着眼睛瞅着阿秋,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过来。”阿秋被他一拉,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这时,房门忽然一下被撞开了,站着一个怒气冲冲的秃头男人,谢承远不及推开阿秋,男人已抄着根木棍子冲了过来。

“小狗养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算我不是爷爷!”男人鼓着金鱼眼咆哮着。

眼看棍子就要劈过来,谢承远赶紧用脚踢倒了跟前的椅子,男人被绊了一下,“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不等他爬起,谢承远一个鲤鱼打挺,闪身溜了出去。

等阿秋男人骂骂咧咧地追出来,哪还有他的影子。

阿秋回到桌旁坐着,依旧喝着那杯残酒。男人骂完了,又去打牌,不敢把她怎么样,倒是怕她跑了。男人就是这样没出息,她也不爱,只寻思他出去打牌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八成是有人通风报信。狗娘养的,平时一个个都装得老实,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老娘得好好查查这内鬼是谁。

谢承远在阿秋男人的咒骂声中侥幸出逃,可又怎么逃得过人们的眼睛?处在人流熙攘的闹市区,一点动静就像倒进热油锅中,引得一片沸腾。众目睽睽之下,那是何等的狼狈,这也是他一生中最不堪的一幕。走出好远,还感觉到背后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遁进黑暗的小巷里,跌跌撞撞地走着,心里也灰暗到了极点。他知道,明天火车站里又会谈论这桩丑闻,他可以想象与他作对的人有多高兴,余副站长得意的脸,父亲的恼怒……他是想让父亲刮目相看的,到头来还是这么不争气,丢尽了谢家的脸面。

他不想回家,不愿让父母看到他沮丧的样子,但人要倒霉,喝水都塞牙。找阿秋不过想排解一下忧伤,并没想与她做苟且之事,却还是触了霉头。

想到珠喜的离去,阿秋的麻烦,他实在是厌倦了,现在他就想找个女人结婚,有自己的窝,不再看父母的脸色,听他们的埋怨,好与坏,都是自己的,与他们无关了。

一个女孩的笑脸现了出来,像一道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前面黑暗的路。曼丽,此时他特别想见到她,填补他那颗孤寂的心。

他不由自主地往徐家走去。他等不得,要见到曼丽,受伤的心急于要找到一个支撑点,他怕自己垮下去,垮得一败涂地。他不想去找男人,连同父亲,只会让人家轻视。他要找女人,珠喜应该是最想见的,可是远水救不了近渴,阿秋也不能够,现在闹出这种事情,更不用想了,只有曼丽,正好填补这个空虚。

徐家的小楼就要到了。走到门口,他倒是踌躇起来。受到刚才的惊吓,再被夜风一吹,他的酒完全醒了。以前来过,隔了这么长时间,倒是生疏了。现在又是晚上,匆忙上人家的门,是否有些唐突?

犹豫了一下,还是禁不住按了下门铃。

“你是……”开门的人不认识他。

“我是谢家的承远,来找一下曼丽。”

“哟,你是谢公子呀,”对方当然知道谢家,把门开大了些,往里让了让,“可她现在还没回来呢。”

“在哪呢?”

“我也不清楚。”

他点了下头:“那好,我就不进来了。”

只得沮丧地往回走,慢腾腾的,有些挪不开脚步,好不容易走了百米远,忽然听到背后在叫承远哥,回头一看,正是曼丽呢。

“刚到家,听你来找过我,想走不远,就赶来了。”曼丽娇喘微微道。

“是啊,不凑巧。”他红着脸说,心想这姑娘真是机灵,知道来寻他。

两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有微弱的路灯光透进来,对方的脸不甚明朗,五官有些迷离,像是在梦境里。

“找我有事吧?”

“没事,就想来看看你。”承远也不想掩饰。

曼丽含笑道:“不凑巧呢,要不再去家里坐坐吧。”

“晚了,改日我正式登门。”他忍不住说。

“什么正式呀?”

“你想怎么正式都行。”他笑道。

“你难道来提亲不成?”曼丽直截了当地问。

“真有可能呢。”本是句玩笑话,一下扯到这上头来了,他看到曼丽灯影下的倩影,倏地想到一句宋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时激动不已。

两人在那棵树下站着聊了一会儿,承远看周围的店铺都打烊了,便送曼丽回去,返回去时,那黑夜仿佛明亮了许多,脚步也轻快起来,他吹起口哨,在空旷的街道,尤显得清亮动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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