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门车站的人流又在猛增。
“五卅”惨案震惊全国,北京等地举行示威游行,一队队学生不断涌到火车站,前往北京策应。京汉线上的工人运动虽转入低潮,但各种标语在火车沿线时有张贴,而坐镇武汉的吴大帅一时不见动静,也使这一势态愈演愈烈,据报北伐军已经攻下湖南,正沿着粤汉铁路往湖北挺进。
形势急转直下,京汉铁路南段也在策划应对措施,一再指示谢绍祖等加强车站安全管理,唯恐再闹出什么事端。表面上,火车站没什么警戒防范,暗地里,各个关键部位都增加了人手,从候车室到站前T字街口,皆设有便衣警察,发现异常,立即采取行动。
谢绍祖早出晚归,每天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不承想,承远出了那起丑事后,还不知趣,竟嚷着要娶珠喜,真是混账透顶。
他本对珠喜印象不坏,也是看着长大的,知道底细,要说配承远也不差。就没想到徐奕宏会从中搅和,为此还打伤了承远,谢绍祖自然不舒服,不是汪妈过来赔罪,两家恐怕真要伤了和气。由此又迁怒于珠喜,想她跟徐奕宏有瓜葛,现在承远要掺和进去,他肯定不会答应。不仅没答应,还要承远收心,少动那些歪脑筋,把心思放在正道上。谢绍祖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跟大多数家庭一样,平平淡淡,无风无雨,夫妻之间不过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如今洋风渐入,新思想不断涌现,下一代就没那么守旧,讲究什么情呀爱的,谢绍祖这些过来人,感受不到这些新鲜玩意儿,对承远的苦痛就没放在心上,以为跟身上的伤痛一样,过段时间就会痊愈的。
谢承远因父亲没答应他的婚事,心情郁闷,又得知珠喜已经离开汉口,去了北京,他便吃不下,睡不着,整天昏昏沉沉,简直暗无天日了。屋漏偏逢连阴雨,饭店经理得知他因抢戏子被人打伤躺在家里,耽误了公事,便有些恼怒,就催他赶紧去火车站上班,再不去,就干脆走人。承远一时慌了,脸上的伤还没痊愈,只得硬着头皮前往火车站。
玛领事街两边的店铺又迎来了旺季,让商家们忙得不亦乐乎。火车站的格子玻璃门不断开合着,从站内到站外,都是赶着往北去的旅客,粤汉铁路停了摆,武昌城被北伐军围困,汉口的外围也在打仗,搞得人心惶惶,就一窝蜂地往大智门车站涌来,买不到票的,就滞留在此,越积越多。马路边不时有人在演讲,挑担子的小贩们夹在人群中吆喝,跟着凑热闹。
入夜,火车的鸣笛暂歇,火车站的半圆拱窗亮如明月,辉映着四周,不论是冬天,还是夏天,总有一种辐射力。嘈杂的市声如尘埃落地,那些哗哗的麻将声,夹杂着咿咿呀呀的胡琴声,也变得清晰了,在氲氤着情欲的空气里发着酵。
阿秋正倚在二楼窗户想着承远,偏巧就望见承远从车站出来,她又惊又喜,便朝他使劲儿招手。
等承远愁眉苦脸地上楼来,便要阿秋拿酒给他喝。阿秋多日没见到承远了,以为他把她忘了,后来传出承远与宋珠喜相好,路过客栈都不来看她一眼。阿秋不免生出怨怼,直骂他薄情寡义。后来闻到徐少爷把他给打了,阿秋虽说解恨,过后又莫名地为承远担忧,也不知为什么,有时就恨自己贱。现在承远来了,阿秋心花怒放,那些怨恨便散得一干二净。
阿秋心疼地摸着承远脸上的伤痕,忍不住骂徐奕宏:“不是娘的东西,他老子只会舔洋人屁股,赚了不少黑心钱,现在他又做烟馆,私贩烟土,也好不到哪里去。”
承远不作声,只管拿起酒杯往口里灌,阿秋把他的手一挡道:“慌什么,没人跟你抢,就像要死似的,什么大事啊?”
“别拦我。”他把阿秋的手一推,哀伤道:“来你这里也管着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
“不就是为个女戏子吗?谁不知道呀?”阿秋冷笑道。
“你不要说了!”承远一拍桌子。
阿秋不吭声了,在一旁坐下来,望着他一杯杯地喝闷酒。
“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她还是忍不住。
“你别瞎骂人就行。”
“我才不管你呢,晓得你的心早被那姓宋的勾走了,我瞎操心干吗?”
阿秋手指上夹着根烟,吸一下,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像是吐出一口气似的,那双吊梢眼,迷离地眄睨着他。承远看她一眼,不知怎么触动了,一把拉过她,阿秋忸怩了一下,他便使起劲儿来,阿秋往后一仰,两人顺势倒在了床上。
“你以为我治不了你!”承远翻过身子,把她压在底下。
谢承远在客栈里厮混时,徐奕宏就在街对面的烟馆里,他也不会闲着。
宋珠喜走后,进园看戏的人明显地少了,徐少爷打谢公子的负面影响还在发酵,奕宏心情不爽,加上时局动荡,人心浮动,就干脆让茶园停歇些时日。
他白天在火车站待着,每天面对成百上千的旅客,八方的消息可谓灵通,听闻北伐军进攻神速,吴大帅的兵成了花架子,他有弟兄现在武昌城内被围困,想救救不了,心里着急,无名肝火上升,弄得头痛难耐,晚上就去了不常光顾的烟馆,想去放松一下。
余副站长出现在烟馆,让徐奕宏确有几分意外。自余经理死后,余俊法视徐家为仇敌,虽然徐奕宏为此坐了牢,徐金穗破了不少财,家产大幅缩水,但余副站长心里的怨恨还在。他不是那种容易原谅别人的人,直到后来奕宏在火车站警务所当差,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搭理恐让旁人议论,也就点头招呼一下。
余站长是被王运福拉来的。余站长现专管货运,王运福在京汉线常来常往,与洋行交易量大,也顺便夹带一些走私,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得打点好,往余站长身上自然要下点本钱。
但余站长肯来烟馆,不计前嫌,也因徐奕宏跟洪帮关系亲近。他兄弟一死,就是人走茶凉,虽然跟那些人认识,但不亲近,遇到事情,也是翻脸不认人的。余站长不是这一路的人,他为人小气,跟谢站长争位子,也爱财,但到底胆子小,怕做那些事弄丢了前程。他是在意前程的,知道跟洪帮走得过近会陷在里面,但远了又没靠山,还怕徐奕宏跟谢站长贴得太紧,成为他的绊子。现闹出徐少爷打谢公子的事,徐奕宏跟谢绍祖疏远了,他对徐奕宏才有了缓和关系的想法。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因利益所驱。王运福现拉他来烟馆逛逛,也就顺水推舟。
各个烟室都满了,茶房就来禀报徐少爷,那时奕宏刚躺下,一听二人来了,便起身要让给他们。等王运福领着余站长进来,彼此打了下招呼,奕宏吩咐茶房好生招待,便说要出去跟师爷说点事。王运福在他背后嚷,“一会儿过来呀,我还要找你呢。”
奕宏一走,那两人便相对躺在烟榻上,优哉游哉地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闲聊,少不得谈起目前的时局进展。
“这北伐军眼看要打进汉口了,吴大帅一败,孙传芳再要一败,就是北伐军的天下了,以后怕是要改朝换代哟。”王运福这几天在汉口待着,四面八方的消息也灌进不少。
“洋人们可不喜欢北伐军,听说里面不少是共产党。”余站长喷出一口烟气说。
“共产党又怎样?”
“记得上次京汉线闹罢工吗?就是共产党煽动的。”
“共产党跟国民党一起闹,站长说说看。”
余站长冷笑一声:“怕是有好戏要看。”
王运福吐出一口烟气,扭过身子问:“什么好戏?”
“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余站长咕噜咕噜地吸了几口烟说。
“余站长还跟我打哑谜?”
“咸吃萝卜淡操心,正经做你的生意吧。”
“我管他个鸟,趁着京汉线还在运行,赶紧多赚些钱。”
“你赚钱我不管,别给我惹事就行。”余站长得过王运福的好处,总得有所顾忌。
“那是当然,但火车站也要保证我们货物的安全不是?”王运福鼓着眼泡说。
这时奕宏进来了,问他有什么话。
王运福便说:“奕宏,我看你那茶园不景气,不如卖了,把钱投在房产上,利大些。”
徐奕宏笑了笑说:“福哥做土特产好好的,怎又关心起房产了?”
“有钱赚啊,你看现在大智门周边的房子,一天一个价,早做早发财,土特产哪能跟房产相比?”
奕宏知道王运福不会平白无故过来的,果然是想拉他做事。他隐约听到王运福偷运烟土的事。王运福也没敢告诉他,本来奕宏跟婉珍的感情就那样,连带他们之间也温温吞吞的。现在王运福跟余站长打得火热,徐奕宏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不我们合股买块地,让人造房子,然后再卖,或是出租。”王运福还在煽动。
“福哥是想在汉口镇守了?”奕宏想转过话题。
“是想来。汉口有发展啊。再说了,钱会贬值,房子总会增值,这儿好的事怎不做?”
“就怕一把火烧了。”徐奕宏道一句,他是见过战争的。
“砖瓦房不怕,就是烧了政府也会赔。”余站长一边插嘴道。
“我看中了一块地,就在火车站边上,靠近日租界,绝对好。”王运福说。
奕宏对房产不太关心,也因父亲一直在操持,知道里面水深,他也懒得在意。现听说是日租界的房子,倒是起了心思,不由朝王运福那边瞟了一下,试探道:“福哥怕是筹措到了?”
“几家都在争呢,”王运福鼓动道,“法国老板,日本老板,一个个都如狼似虎……所以要找几家联手,合力干事才好。”
见奕宏不吭声,王运福又加上一句:“入股多少,到时就拿多少红利,出得多,就拿得多,公平合理。”
余站长趁机撺掇道:“你们是亲戚,合股做事才好,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徐奕宏试探道:“余站长入了吧?”
“我没钱做,再则工作也不允许。”余站长一本正经道。
王运福瞥了他一眼,歪嘴一笑。
九月初,战争的态势发生了改变,北伐军占领了汉口,吴大帅的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双十节那天,武昌城得以攻破。武汉三镇四处流动着穿灰色军服的国民革命军,大智门车站已被警戒,大门前,月台上,都有革命军站岗。
国民政府迁都武汉已成定局,对于没有尝过皇都滋味的江城市民,可谓惊喜交加,对国民政府的拥护也是由衷而热烈的。虽然是凄风苦雨的秋冬时节,大街小巷庆祝北伐胜利的标语还清晰可见,不时有鞭炮的炸响,大智门车站总是个风向标,门前早悬挂着庆祝国民革命军会师武汉的横幅。
元旦伊始,第一次作为首都的武汉,让市民们感到新鲜,也由衷地自豪,热情不断高涨,各种形式的庆祝活动也在持续进行中。
三日下午,汉口各界在汉口总商会大楼举行庆祝会,谢绍祖作为铁路方面的代表出席会议,正在进行中,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惊叫和喊杀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乱哄哄地跑过,惊得人都一个个地站起。这时,就有人进来报告,英租界发生了骚乱。会议只得终止。
谢绍祖随后往回返,从后城马路经歆生路,眼见通往英租界的道路已被封堵,一些人急着拆除英租界路口电网,推倒沙包街垒,往里直冲。混乱之中,隐约听到刺耳的惨叫声:“英国兵刺人啦,刺死人了!”
谢绍祖被挤到人堆里,一时见几个血糊淌流的人被抬了出来,后面又有一些被搀扶着往外走,再一看,竟有行包房的老汪,老汪一见站长过来,便捂着流血的手臂向他哭诉。原是老汪家住在江汉关附近,见不少人聚集在江边,听一些中央军校学生演说,他便过去观看。不料,几个英国巡捕越过租界进行阻挠,见无人理睬,江边英国舰艇上的水兵便围堵上来,手持刺刀驱赶众人,一见有人反抗,便用枪进行刺杀。学生一个个倒下,老汪裹在人群中,也不幸遭殃……
谢绍祖听得火冒三丈,直骂英国佬欺人太甚。
消息在汉口的大街小巷里蔓延,不时有游行的队伍从大智门车站前走过,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英方必须在72小时内对伤人事件做出答复……政府要收回英租界和海关,取消英国人在中国内河的航行权,撤销英国人在华领事裁判权等,成立武汉市民对英外交委员会……”有人在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
报童举着《汉口日报》在人群中喊着:“号外,号外,武汉各界通过处理‘一三’惨案的八项条件……”
火车站里,与英国有关的一切运输业务自行取消。王运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在四处找劳伦斯,却不知去向。怡和洋行已经关门,他发给怡和洋行的货还在大智门货场积压着,每天日晒雨淋,本该劳伦斯发给他的货也不见踪影。
“妈的,损失惨重啊!”他站在月台,对着一列远去的火车想骂娘。
几位司事正兴致勃勃地谈论国民政府收回英租界的新闻。
“总算收回了,英国人占了六十多年啊。”
“都城就是好呀,有政府出面,就不一样。”
“外交部部长陈友仁不愧是铁腕外交家,手段高明……”
……
谁也没在意一边垂头丧气的王运福,也不知他是几时离开的。
战事还未停息,唐生智的军队一队队地开来,沿京汉线进发,继续往北挺进。
如果早几年,徐奕宏看到这情景,会激情澎湃,要去打仗当英雄,但经历过那些血腥的场面,加之岁月的消磨,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莽撞少年了。他的战友死了不少,如今活着回来,好脚好手的恐怕只有他一人,他得感谢珠喜,让他开了小差,没那么亡命。
如今,徐奕宏穿着黑色警服,一边当着公差,一边做着自家的事,相互照应,彼此关联。因警察的身份,他不再是闲人,相比一般做生意的老板,有不少的便利,也会得到额外的好处。
又一列火车开进了大智门车站,徐奕宏从候车大厅往月台而来,白色的烟气里,火车厢泄洪似的,流出一个个旅客,跟前来迎接的人相融,月台顿时喧沸起来。
徐奕宏见黑生从车厢里出来,领着一对法国夫妻给谢承远做介绍。黑生瞅见他过来,便招了招手。徐奕宏没拢边,朝黑生点了个头,就径直去了警务所。他与谢承远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互不理睬,连跟谢站长也不打照面了。
余站长便乘虚而入,看准徐奕宏自打人后,一时被孤立,他有意要笼络亲信,徐奕宏也想在火车站找个依傍,加上王运福拼命把他们俩拉到一起,谋划赚钱的途径,正是瞌睡遇到枕头,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原因当然是利益的驱使。然而,铁路边的那块地,不仅一些华商眼红,还有实力雄厚外资的觊觎,比如日商伊藤正野、法商圣保罗等,彼此已开始了厮杀,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圣保罗把谢承远派到火车站执守,若仅仅是接客,对他就有点大材小用了。要谢承远来火车站的目的,是做业务拓展。圣保罗的产业,也非一个德明饭店。圣保罗的眼界,也非一个德明饭店。
徐奕宏知道谢承远也在忙活这件事。那小子有洋人做后台,加上自己的小聪明,可谓呼风唤雨。除江边码头之外,大智门车站的客人已是德明饭店的另一大来源,谢承远给各个司乘按房费提佣金,德明的房费高,提成的比例也高。虽然车站周边的旅店鳞次栉比,都在火车站拉客,但司乘占尽先机,早在火车上做了广告,德明饭店是汉口最大、最豪华的饭店,比小旅店条件好,也安全。中外阔人,讲究格调的先生小姐们,自然心仪这样的饭店,不仅舒适,也是尊贵身份的体现。
除了司乘,谢承远还在邮运室、货场、售票室使功夫,让他们介绍客人,一样给佣金。反过来,客人有货物运输,也被他揽收进来,获得报酬。徐奕宏每天出没于火车站各个角落,这点事哪逃得过他的眼睛?
徐奕宏起先没把那小子放在眼里,但因珠喜,他对谢承远在意了,也看出了对方的能耐,到现在结下了梁子,也是出于妒忌。
徐奕宏本来没打算跟王运福绑在一起,但又不好拒绝,毕竟是婉珍的姐夫。在金钱利益方面,彼此之间还有些微妙,不能等同于兄弟。得知谢承远代表法商圣保罗参与竞争,整天在四处联络,忙得不亦乐乎。他也忍不住了,非要把那小子干掉不可。此时的徐奕宏还没上升到国家尊严,只是想到与谢承远之间的恩怨,他是不能让对方得逞的,不管是女人还是其他。
正想着呢,余站长突然走进警务所,告之情形有些变化,那块地因与京汉线接壤,又临近日租界,所有权问题尚不清晰,容易引起纷争。刚成立的汉口市府不愿为此失一寸土地,引起市民的不满,就做出批示,不同意此地的买卖更换。赚钱的计划就此落空。
徐奕宏攒了一股劲呢,准备把茶园赚的钱全拿出来入股,王运福也回河南筹钱去了,这一落空,奕宏的心也跟着失落,好像上场比赛,突然宣布取消那么叫人憋闷。
股道上有列货运车即将始发,那些长夫在忙着装运弹药,成队的士兵往闷罐车里涌去。
余站长接过奕宏递来的香烟,点上火,抽了几口,对着袅袅的烟雾说一句:“货物联运要停止了。”
“再不走货了?”奕宏诧异道,他想到王运福的那批茶叶还在货场。
那些自办的联运都取消,余站长喷了口烟雾出来,眯缝着眼说,“粤汉线一时不得恢复,唐生智的部队在河南集结,北京又乱得很,四处在清剿共产党,京汉线怕是不得消停……”
待了片刻,余站长便要走,徐奕宏也跟着出来,眼见货运火车长长呼啸一声,吐着白烟缓缓开动,他望着那些窗口露出的人脸在渐行渐远……又有一批士兵被运走了,不知又有多少人有去无回。他的眼前出现一个个倒下的身影,那是他难以忘怀的一幕。但环顾四周纷纷扰扰的一切,又觉得苟活的他,也没多大意思。整天醉生梦死,连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这一触动,又勾起思念,珠喜还在北京呢,世面那么乱,不如叫她回来为好。他想给珠喜寄封信,或是要黑生捎个话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