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苗并不喜欢历史上的钱谦益,接触之后,也不是喜欢真实的钱谦益,感觉一幅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样子。然而,黄一苗也深知,钱谦益在这个时代很特殊,被推得很高,背后站着许多人,除了有黄一苗不喜欢的那些情况,他也有许多优点,是这个时代许多可歌可泣的人才公认的师长,比如瞿式耜。
从怀里掏出瞿式耜的书信,恭敬地交给钱谦益,黄一苗打算充分利用自己作为一个准成年女孩的优势,嘟着嘴,假装很惶恐,说话声音腔调迅速变得温柔而怯懦,“不知钱师当前,小女子刚才多有不敬,请钱师原谅。这是令徒瞿起田(瞿式耜字起田)亲笔书信,他被派往安南宣慰,因安南与我大明边军战事正酣,我兄长恐其遇险,便慰留于思明府,帮助思明府兴办学校,教化地方。思明府南社欲入复社,瞿大人欣然推荐,说只要修书与钱师,钱师定能代为引荐入会。”
钱谦益本来对黄一苗,确实是比较生气的,屡屡顶撞、讥讽他,可是听得思明府慰留瞿式耜,保他安全,之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唉,起田受我牵连,被人谗害,派往安南宣慰。安南黎郑,久有悖逆之心,屡屡启祸边疆,岂是起田一介书生可宣慰的?黄大人慰留保全之意,受之(钱谦益字受之)铭感五内。至于引南社入复社之事,既然黄大人和思明府学子,有此雅意,受之当然效劳。”说着,他看着顾炎武,“忠清,你不愿与我交接,我没意见,这位黄姑娘想引南社入复社,你总不能置之事外吧?你和尔礼,也别心急火燎就想往思明府去,见识黄大人风彩。复社秋会还有二十几日便要举行,黄姑娘既然来了,你们两个便陪同一道,去参盛会。”
很难得的,顾炎武居然没有抗拒情绪,虽然也没有很客气,但语气却很平淡,“黄妹妹既然有兴趣,那我和老归带她去参会便是,只是复社那些人,也多是空谈客,黄妹妹可要有心理准备。”
黄一苗听了这消息,却有些惊讶,“原来瞿人说秋会是八月举行,怎地现在才六月,钱师却说二十几日便要举行了?这样一来,我的行程也得改了。”说着便将自己原打算先去北京朝贡,返回时再到苏州参与复社秋会的安排,告诉大家。
“唉,今年民变和辽东之事,虽略有缓和,我们苏松士林,却遭遇重大打击,周阁佬延儒屡遭排挤,有志难伸。温体仁大肆启用阉党余孽,祸乱朝政,以故乾度(张溥字乾度)等人,决意提前召集复社秋会,倡议士林团结一心,声讨阉党,伸张正义。”钱谦益说道。
“噢,原来如此,那看来我们得改改行程了。反正皇上没给我们限制时间,还鼓励我们到处走走看看,我们就在南京一带多呆些时间,等先参加了复社秋会,再去北京不迟。”黄一苗说着,看向佘江和袁佳,这个决定,需要征求他们两个的意见,“佘叔,袁佳你们意下如何?”
“一切听凭小姐安排!”两人当然不会反对。
“那眉妹妹,接下来,我就和你商量一下卖香水的事啊。”黄一苗说着,拿起刚才喻嘉言看完放下的香水,看着顾眉,表现出了一个推销员的基本表情,“你看啊,这香味,妹妹一准没闻过吧?要是抹于身上,经久不去,香如发自体内。最关键的是,这香不是焚香,焚香虽能令室内充溢香味,但于人体却有百害而无一利,尤其伤肺。此香以诸花草炼化,在增进身体和屋宇香味之外,抹之于身,不但无害,反而有益护肤,有些香甚至可助妹妹治疗暗疾呢。”
“哦,我的暗疾?”顾眉一听,吓了一跳,她一直认为自己身体还是不错的,可是黄一苗却说她有暗疾,这不由她不担忧。但她却没有看着黄一苗,而是看着喻嘉言,在她心目中,像喻嘉言这样年龄的医生,才更靠谱吧。
喻嘉言却笑着点头,“黄姑娘果然目光敏锐,不愧名医之后。”说着,看着顾眉,“眉姐儿莫忧,你身上确实有暗疾,若未遇黄姑娘和我,此暗疾不易发现,久而久之,或成恶疾。既然遇到我们,这暗疾却不是问题。”然而,在顾眉渴盼的眼神中,喻嘉言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黄一苗当然知道为什么,赶着一群男子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们先回避一下,喻师所说暗疾,你们听着不方便,一会我们诊断完了,你们再进来。”众男人听了虽然有些奇怪,可是人家女子若有隐疾涉及女子隐秘,他们在一旁听着确实不合适,便一个个抱拳施礼,退出闺房。
把男人们都支出去后,顾眉便更着急了,“喻师,究竟是何暗疾?我自问一直身体不错,且平时也很注意保养。喻师也知,我虽身陷青楼,却卖艺不卖身,也未接触一般青楼不洁之事。”
“哈哈,眉姐儿,过虑了,过虑了,黄姑娘之所以支出男子,并非因为暗疾事涉不洁,而是与眉姐儿日常梳妆所用膏药有关,具体情况,便让黄姑娘与眉姐儿说来,老朽补充便是。”
黄一苗坐到顾眉面前,仔细看了她的脸,又拉起她的手,把了把脉,再让她伸舌头,睁大眼。检验一番后,便说道,“妹妹,你用的这化妆品,里面含了很多不好的东西,我们称之为重金属,尤其是汞与铅,既伤皮肤,又会渗入体内,侵害内脏。而妹妹又每日与人应酬饮酒,这些东西入内脏之后,与酒精化合,会形成更严重伤害。如果妹妹不及时改用其他化妆品,并减少饮酒量,不出五年,皮肤将出严重问题,肝、肺、肾也会发生病变。十年之内,病就会恶化,到时候就是喻师这等名医,也难救治。”
见黄一苗说的时候,喻嘉言不断点头,顾眉顿时有些慌了,“那却该怎么办?”
“哈哈,妹妹别慌,既是暗疾,便意味着发现得早,还未成真正疾病。你只要停了那些化妆品,慢慢将酒也戒掉,以妹妹如此年轻,只要保持正常饮食,多锻炼,这些问题自然消失。”
“可是,不饮酒能做到,不化妆。”顾眉皱起眉头,美女蹙眉,不但喻嘉言怦然心动,连黄一苗和盘梦芸都有我见犹怜的感触,“姐姐知道,我身在青楼,日夜应接客人,妈妈才会给些银两。可是,人人都夸我美,若不化妆,也只是一般人家女儿姿色。论真实容貌,两位姐姐便强于眉儿,所以不化妆可能难以做到。”
“妹妹别担心,我们要你停了那化妆品,却不是让你不化妆。你们的化妆用药膏,是妈妈们采买,他们或是不懂,或是有意从中克刻,买的质量不好。现有喻师在此,你问喻师讨一方子,研制成膏,早间涂抹,夜间洗净,不但不伤皮肤和内脏,反而还有利于养颜扶肤呢。”
“哈哈哈哈,黄姑娘提意,喻某当然不敢藏拙。不过,黄姑娘,难道你不打算,也拿一方子出来,你看眉姐儿如此天姿国色,必不忍毁于害人膏药之下吧?”
黄一苗知道,这是喻嘉言兴致又来了,要和她考校一翻呢,便笑着说道,“那我和喻师各出一方,皆送与妹妹,至于用哪种方子,便由妹妹选择?”喻嘉言欣然同意,两人便各拟一方折好,交给对方先查看。
喻嘉言一看黄一苗的方子,却摇头一叹,“眉姐儿,只用黄姑娘这方子便可,喻某那方子,却差了许多。”
“哦,这却是为何?”不但顾眉奇怪,连刚才看了喻嘉言方子的盘梦芸也奇怪,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倒是黄一苗,站在一旁,表情平静,没有说话。
喻嘉言站了起来,向黄一苗深深鞠一躬,害得黄一苗急忙去扶他,这可是弟子见师之礼,她哪能受,喻嘉言却按住她的手,直到把礼施完,“黄姑娘,便是此一方子,就可受我一拜。”然后回过头,向顾眉解释道,“眉姐儿不学医,或许不懂。这位盘姑娘学医时日尚浅,应是还未学到此节。我的方子,固然少了刚才黄姑娘所说的既伤皮肤,又伤内脏之金石猛药,却有一些药草,略带寒性。眉姐儿女孩,本就体质阴寒,用之日久,寒气日积,也不利于身体康健。只是,除了这几味寒药,我实在想不出有哪些药草,既可美容养颜,又能避了寒气。黄姑娘之药,却将我所未想到的都想到了,而且老朽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用黄姑娘之药,不但可美容养颜,还能益气养血。老朽只看到表面,一如皮肤般肤浅浮华,黄姑娘却看到内里和长远,这一方,老朽受教,故必须以师礼谢之。眉姐儿,你也须以师礼谢之,就这一方,别看聊聊数百字,拿到医馆去,换回千金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