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随从人员都极力阻止之后，黄子琦最后没有进到窝棚里去。这个时代，肺痨是不治之症，得上了几乎没有几个能好的，所以大家谈之色变，也不足为奇。黄子琦也不清楚，苗苗能不能治这个病，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自己小心一点，也是为大家好。
“王大哥，雷州有多少人染这病？”虽然不好进去看，但黄子琦却不能不关心这情况，想要了解一些基本信息。
王咸鹏指了身边一人，叹道，“唉，不瞒黄大人，自从我以假乱真，逐了前知府，拥立这位新知府后，我们这里先是收民心，废苛政，欲效思明府推行新政。后来又配合大人北上，主动暴露引住熊都督驻钦州、廉州一带军队。这许多时间，我们连重开盐田，兴修水利，补种庄稼都未能组织好，至于雷州有多少人得肺痨，我们根本无心调查。粗粗估计，全府上下，至少得有六千到八千人得病。”王咸鹏一提这些事，心情也更沉重了，“只是，大人，不是我们不关心这些病人，现在我们真的无力去帮助他们。我们全府健康的人，衣食都还成问题，这些病人，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虽然现在熊都督遵约不攻我们，可是盐的采购量大减，卖给我们的粮食、布匹，不光价格猛涨，而且量也很少。这是想通过民生困顿，来压垮我们啊，若不是黄大人您先来雷州考察，我都准备这几天去思明府，向大人您求助了。”
“嗯，粮食也不够吗？”衣服不够，刚才见到了，但粮食不够，没有直观感受。黄子琦一直没有想过，像雷州这样可以种三季粮的地方，会有缺粮问题。
“前知府只知巴结南方诸王府贵戚和巨富盐商，为他们供盐私卖，雷州水利被废置不修，许多农民被强征到盐场晒盐。本来那些贪官、奸商们，为了不令盐场工人饿死，还是会从北地调运一些粮食来，低价卖给工人。可是我这里暴露之后，这个粮路便断了。本地种粮，一来水利荒废，田地复垦根本接不上趟，二来许多人家农具被毁，又无钱购置，重操旧业耕田地也很困难。我们现在粮食是配给的，人人喝粥，学的思明府当时接纳苗瑶难民之时。只是即便如此安排，恐也挨不了两个月，便要断粮了。”
“看来我是来对了，不然都不知道雷州上下艰辛！”黄子琦听完王咸鹏的介绍，心情越来越沉重，当然也更加感激，他们明显也是不希望增加思明府的负担，所以这些压力一直没有和黄子琦提出来，“我原来想着，重振雷州盐业，用盐为工具，来为我们实现未来大业出一些力。看来重振盐业之前，却得先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而且时间紧迫啊，一旦缺粮，这里几十万人，可是麻烦了。”
“唉，若不是知道思明府也还困难，而且此前已经援助我们数万斤粮，我早就去找你们了。”王咸鹏摇头道。
“守望相助，这是应该的，我们思明府那边界，粮食生产能力还未完全上来，不过，也未必没有应急的办法。”黄子琦侧过身，看向钟强，“钟二哥，你们与安南阮氏，还有西班牙人，多有生意往来，据我所知，阮氏那边，产粮颇多，西班牙人，也可从天竺那边购得粮食。你看这样可好，你们整合船队，到南洋找阮氏和西班牙人购粮，运到雷州府救急。至于购粮资金，钟二哥你觉得我们思明府有什么物资，可卖与他们的，只要他们愿意要，我们敞开来卖，以物易粮！”
钟强一听，却有些为难了，“大人，不是我不想做这事，只是这几十万人几个月甚至半年的口粮，规模不小，我们平时售卖的东西，规模并不大，与购这许多粮食所费相比，杯水车薪啊！”
“那我们有什么东西，既可大量卖，又能来钱多的？”黄子琦盯着他问。
钟强还未回答，孙愉可却摸了摸胡子，抢先答道，“或许有一物，可让阮氏倾尽其余粮来交易，而且我们可借此交易，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钟强一听，大吃一惊，作为海盗中商业经营的负责人之一，他一听便明白孙愉可说的是什么东西，脱口而出道，“先生是说，火枪？！”
“对，火枪！”孙愉可点头道，“我来这些日子，看了一些郑、阮、莫三家争斗资料，最近一段时间，郑庄对黄大人夺谅山、占广宁之事，好像不管不顾了。依我料之，非是郑庄不想夺回这些地方，而是他欲攘外先安内。他现在必是凝聚力量，欲一举击溃阮氏，一统安南，然后携统一之势，再挥军北指，与我们相争。阮氏如果聪明点，当也能预知此事，上下必然惶恐。郑强阮弱，且郑氏携黎朝天子，名正言顺，大军发时，便是阮氏生死存亡之时。在这个时候，我们卖他火枪，且可承诺，若郑氏南攻，我们必在北边给予牵制，以坚定阮氏抵抗决心，阮氏为了自保，花多大代价，都愿意买我们的火枪。”
宋应升听了，却不安地说道，“可是，孙先生，火枪，利器也，阮氏乃外国之君，黄大人早有席卷安南之意，卖阮氏火枪，这不是授利器予未来之敌吗？”宋应升虽是文人，但对黄子琦欲收回安南，却是一万个赞成的，一听孙愉可建议卖火枪给安南，他便想得很长远。
“哈哈哈哈，宋先生也赞成黄大人收服安南了，不担心黄大人趁势做大，割据一方，反叛大明了？”孙愉可笑着先打趣了宋应升一番，然后拍拍他肩膀安抚道，“不过，宋大人你的顾虑，却可打消，我观黄大人新炼之火药，新制之火炮，以及在与欧阳宗师有约赛的情况下，却毫不在意比赛用枪的制造，便知黄大人早已造出更厉害的火枪了。把这些旧火器卖给阮氏，换粮食，救饥民，收民心，同时还驱阮氏与郑氏虎狼相攻，我们坐收渔翁之利，有何不可？”
黄子琦未说话，却是微笑着点头。王咸鹏等一众雷州官员和乡绅代表，却看明白了，这等于是黄子琦同意了孙愉可的说法。思明府的火器之厉害，他们已经见识过了，黄子琦愿意拿这样厉害的火器，为雷州换急需之口粮，这等恩情，非同一般。王咸鹏率先跪下，其他雷州官员和乡绅，也纷纷跟着跪下，“若大人双腿帮我们渡过此难关，雷州上下，皆愿效忠大人，唯大人马首是瞻。”
黄子琦还想谦逊一番，孙愉可给了他一个眼神，黄子琦瞬间明白过来，稍沉吟一下，组织新的话语说道，“王大哥，诸位大人、乡贤请起。雷州上下，曾在黄某有难之时，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鼎力相助。既知雷州百姓困顿，黄某岂能置之事外，思明府、雷州府、未来之钦州府，本来便是一体，大家不分彼此。你们且好好在雷州府推行思明新政，我们回到思明府后，便派员来协助贵府上下，修水利，兴盐政，治疾病，通商贸，建工坊。钟二哥采办粮食，保障让雷州渡过艰难之时。雷州大好之地，这种困难也只是一时之困难，只要我们上下齐心，想来一年便可基本缓解困难，不出三年，我们定能建个百姓安居乐业，商贸繁荣发达的新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