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初见我之时,她很震惊,以为在梦中,她说她梦到过很多次见到我,每次醒来都是一场空,这一次,她又以为是梦。后来终于清醒,梦中的我都是十三岁少年模样,而那时的我已经是高高大大的青年。她先是被巨大的喜悦笼罩,后来又想到自己凄惨的处境,不愿让我看见狼狈的她,所以又跑了开去。”
“听她说完她的经历,我又心疼又自责,一个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为了寻我历经苦难,我怎么对得起她?”
“此时,那粟特人也追了过来,想将康茵拉过去。我极为愤怒,几乎把他打死,这才赶跑了他。”
“我想带她回家,她说不想看到周围人怪异的眼光,只想跟我两个人在一起。我就只好带着她去了九华山,在那里盖了房子暂时住着,还是没放弃送她回家的想法。”
“是你救我落崖时住的那房子吗?”一直沉默的凤芯插嘴。
竹笛公子抬了下眼帘,算是回答。凤芯内心涌动着一股酸涩,原来自己不是那里入住的第一位女性。
他们的故事如此凄美,如果是别人,凤芯一定会祝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是竹笛公子,凤芯心中非常纠结,那康茵真可怜,而且其情可悯,如果不嫁给竹笛公子又怎么对得起她受的那些罪?
竹笛公子看得明白凤芯的纠结,但他现在只想先把事情讲完,最终结果如何定夺,再由她去。“康茵不愿回家,她要与我成亲,共同隐居在九华山中。我做不到,我认定她是妹妹,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于是我们之间经常发生口角。其间我只是偶尔夜里回家看看,对于我突然离家出走,村里已经有了不少闲话,我不想再面对更多。”
凤芯点头:“这就是传言你行踪诡秘的源头,我以为你就是这样的夜行老鼠,见不得光,所以怕嫁给你。”她酸涩地说。如果当初就嫁了给他,会不会横生如此多的枝节呢?
“对了,康茵的事,你家不会不知道吧?又为什么自作主张给你另寻妻室?”凤芯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是的,康茵的事他们本来就知道,我又把她来了内地,与我住在九华山之事告诉了家里,家里的人也深知我不会娶她,因为我跟她一起玩大,在心理上,就是认定了她是妹妹。大哥也为了着急,想帮我摆脱这个麻烦,所以他想尽快帮我物色一位妻子,好让康茵死心。”
“于是我就出场了。”凤芯自嘲道。
竹笛公子瞥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而且这期间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梁羽虹。我们家大郎与三郎无意间得到一本奇书《红尘觅仙》,不意被梁羽虹夺了去。她想修炼,但要找武功功底好的男子同修。我曾在九华山无意中与她见过,从此被她盯上。”
“她来找我要求嫁给我之时,我们在屋外谈,康茵在屋里看到听到,梁羽虹并不知道。梁羽虹走了之后,康茵哭了,说,怪不得我不肯娶她,原来还有美女要嫁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终于有一天,她留下一封书信不辞而别,说她伤透了心,再也不要见我。”
“我很不放心,四处寻找,从此再未见过她,直到上次在长安的胡姬酒肆里见到。这事你亲眼目睹。”他对凤芯说。
凤芯沉吟了半晌,问道:“再见之后,又是什么情形?她还是执意要嫁你吗?”
竹笛公子抓紧他腰际的香囊把玩着,似乎有话不好出口。最终叹了一口气:“这次见她才知道,她又是落入了一个粟特人之手,他是在长安开酒肆的。”
“你大概不知道,长安的胡姬酒肆中当垆卖酒的曲发高鼻女子多是被胡商从遥远的西方买来的,她们大多家贫,幼年就被人买走,其中一些人被带到了离家乡极为遥远的大唐,靠她们的异域风格与精彩的歌舞给酒肆带来大量客人,钱都被掌柜的赚去,她们本人只是被控制的奴隶而已,昼笑夜哭,有些还被逼陪宿,其实可怜。”
“康茵是直发女子,但她美丽,会歌舞,也一样受追捧。她会些汉话,够机灵,才能保住最基本的清白。那天我看见了她,她因自己的身份及对我的怨恨而不肯见我,直到我把她追上。”
“我很痛心她会在酒肆当垆卖酒,要她放弃,如果不想回康国,就由我来养活她,将来帮她找一位好夫君。她再次要求我娶她,否则她还会在我面前消失。我怕她再次出走,会出现别的什么意外,只能含糊着,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要她先脱离酒肆再说。”
“她们侍酒的胡姬都有专人看着,我追着康茵跑了出去,自然已经被人注意,他们看家护院的追了上来,要康茵回去。跟上次一样,我又痛揍了他们。但康茵说她喜欢在酒肆里歌舞,因为她的舞被人欣赏,从中她得到了满足感。那我为了满足她的成就感,就答应帮她。我在长安也有开酒肆的胡人朋友,于是请他帮忙收留了康茵,也算是照顾着点她。上回你遇到我们一起跳舞就是在朋友的酒肆。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还认为我花心吗?那些对我的负面传言真实吗?”他半扬起眉梢,噙上玩味的笑注视着凤芯。
凤芯一怔,正听得入神,这就问到她了。她揶揄地扬扬眉:“如果你的叙述属实,那么这个一心要嫁你的康茵你该如何打发?难不成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你都收?再说了,既是这样,为何以前就不告诉我?”
竹笛公子眉头拧了下:“首先,每当我要说的时候,你那边就出状况。我倒问问你,你为什么跟戚周搞得暧昧不清?不怪我吃醋吧?当你想要我告诉你时,你一脸怀疑的表情,在我还没说时就已经准备判我的罪了,叫我怎么放心来说,说得清吗?至于康茵,我总要想办法帮她物色一位上佳的良人。”
忽然,竹笛公子冲着凤芯促狭地挤了挤眼:“我倒觉得,戚周是最合适人选,除我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优秀的人了。如果他们能成,对戚周对我,都是最好的。”他还不忘暗示自己比戚周优秀。
凤芯扑哧笑出声来,伸手在翘头案上乱打:“别逗了,康茵是追着你来的,你倒把她推给情敌,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忽然她面色一正:“不过我得说清楚,什么我跟戚周搞得暧昧不清?是戚周想要娶我,但我还没答应他。说真的,戚周人不错,我当他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不算你,戚周真的是值得嫁的郎君。”
竹笛公子立即黑了脸:“你还是想嫁他?”
看他紧张的样子,凤芯胸中有些许得意与暖意,哈哈一笑:“如果是别的女子,当真值得嫁他,不过我还没考虑要嫁他。”
竹笛公子面色才缓了过来,他期待地深凝着她,“凤芯,今天我把我与康茵之间的事都说了,你还要再折磨我下去吗?请你给我个态度,让我知道这么久以来我刻骨的思念与煎熬都是值得的。”
凤芯对上他熠熠的眸,用充满诱惑的口吻道:“竹笛公子,你想要我的什么态度呢?”她为弄清了竹笛公子真的是只爱她一个而心情大好,多日来淤积在心底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可是她也没彻底高兴,因为康茵的事毕竟很难办,如果她当真铁了心要嫁给竹笛公子,而竹笛公子最终拗不过她(她毕竟那么美丽又多情啊),那么最终退出的就只能是自己。
竹笛公子咬了咬牙,倏地站起,伸手将她提起,又恨又爱地骂道:“小妖精,折磨我的手法你已经练得纯熟了!我的心被你弄得痒痒的,一会儿在天堂飞着,一会儿在火海熬着。婚后我可要好好调教调教你,以稍微弥补你带给我的痛苦。”他指点着她精巧的鼻端,眼中冒着两簇火星。倏地就朝她的粉嫩红唇吻去。
凤芯想起一件事,脸色即刻被一片阴霾笼罩,伸手拦住了他靠近的唇。
“慢着,我可还没答应要嫁你啊。”凤芯说。
竹笛公子俊容一怔,双眉拧起,捉住她的两只手腕阴郁地嘶吼:“为什么?你还要怎样?康茵的事我会解决的,你是嫌我没有告诉她你的身份吗?给我一些时间来妥善解决好不好?”
凤芯偏了头看向一边,烦躁地说:“康茵的事是一件,但还有另外一件,那就是张嘉利。”
“张嘉利?你提他做什么?我知道他对你怀有不轨之心,但你不至于看上他吧?”他烦恼了,难道这个不入流的男人也会成为他的情敌之一吗?没那么背吧?
凤芯回过头来正视他,看见他的眼底深处:“竹笛公子,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中毒的事,丁纪元帮你疗毒,但需要一味安息香,是张嘉利给的你。”
竹笛公子点点头,依然没放开她的手腕:“没错我记得,为了让他给出那么一点安息香,他还侮辱了我好一会儿,我不跟他计较,算是扯平了。这又怎么了?大不了我下次遇到时机救他一命,还了他的情就是。”
凤芯甩开他双手的掌控,脱离他的怀抱,转过身去烦躁地踱着,“这事情已经不是这么简单了,后来发生的事是我也没料到的。”她把张嘉利的事告诉了竹笛公子,也把救他妹妹没成功的事说了,末了道:“我欠他这么重的人情,如今还无法为他解困,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他要求我嫁他时以身相许了。所以,即使没有康茵的事,我也不能嫁你。”
竹笛公子眉头紧蹙,怔怔地看着她。窗外起了一阵风,有粉色花瓣纷纷飞舞,透过开着的窗洒落在他的肩背上及地上,凤芯回头,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关心地走近,拍了拍他的脸:“你怎么了?”
竹笛公子伸手握住她拍脸的手,缓缓摇着头:“怎么会这样?让我来想办法好不好?我一定救出他的妹妹。可以让他提要求,除了你嫁他,他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这个人情是我欠他的,不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