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范阳城,在凤芯的眼中,范阳很稳固,安禄山以防御敌寇之名,加固城墙,在范阳城北筑了雄武城,里边储藏了很多兵器粮食。
“鬼头,范阳准备很充分啊,你说,他全是为了防御吗?”凤芯问林一孔。
“如果要谋反倒是准备充足。”林一孔答。
“我也这样认为。”凤芯眼中有着深深的忧虑。
实际上,安禄山已经对奚与契丹有了几次小规模的骚扰,目前虽有意攻打他们,但还没正式实施。凤芯他们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后,就在范阳租屋住了下来。
这一段时间,凤芯经常去安禄山府周围转悠,偶尔能看到张嘉利陪着安禄山进进出出,但没碰到他独自出来的时候。
她暗自着急。这一天,安禄山带着侍从出外打猎,其中就有张嘉利与陆安阳,凤芯悄悄尾随在后,林一孔又悄悄尾随凤芯。凤芯警告过林一孔,要他不能出现在自己周围,所以他暗中跟着。
张嘉利跟在安禄山左右,头著赤色平巾帻,身穿圆领绯凤衫,白练袴,起梁带,乌皮靴,很威武,陆安阳则着白衫,其余一样。陆安阳坐在马背上,怀中抱着一只猎犬,张嘉利也抱一猎犬。他们都于腰左侧挂着长剑,右侧挂胡禄。
胖胖的安禄山右手架鹰,左手拉缰,骑着红鬃烈马,后边的几匹马背上驮着铁锅、木材等,还有两辆马车,带着米、酒、菜、桌案、马扎等,一行五十多骑浩浩荡荡向郊外进发。
他们到了野外草原与树林交接之处,按照礼法狩猎,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孕兽,不破坏鸟巢,且围猎捕杀时围而不合,不一网打尽。
他们一会儿射兔,一会儿逐鹿,兴致高昂,但凤芯就是没有机会接近张嘉利。
但见他正骑在骏马上,望见空中飞过一只大雁,遂张弓搭箭向上射去,弓弦响处,大雁应声中箭,掉了下来,卫兵们争着去拾了回来,张嘉利得意洋洋。
陆安阳则在追一只野兔,马随兔跑,在草丛中起伏穿梭,射了两箭才射中,也算有了收获。
安禄山也打到了一只狐狸,后来大家围捕了一只鹿,一只山羊,其它随从也收获不少。
畋猎一直进行到傍晚时分,他们每个人都收获颇丰,猎物一直多到车中装不下。于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在旷野上架锅做饭,把猎物当场煮吃,就着美酒,仰天长笑,安禄山兴致颇高。
早原被夕阳披上了一层金衣,众多不知名的野花悄然怒放,人们喝酒猜拳,喧哗之声很远就听得到。
凤芯一直在远远的树林中看着,眼睛紧盯着那绯色衣衫,对方兴致高昂,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张嘉利,或者陆安阳。
安禄山酒喝到浓处,与众人划酒令,此时张嘉利终于走了出来,向凤芯所在的林中走来。
这是最好的时机,张嘉利走近林中深处后,正要撩衣襟,面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他慌得放下衣襟抬眸来看,手也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细看之下,不由得又惊又喜:“凤芯,是你吗?你怎么到范阳来了?”
凤芯正色道:“张嘉利,我等了你好几天,终于见到了你。这是我现在的住址,请你一有时间就来找我,有事跟你商量。”她递给张嘉利一个折叠好的纸。
张嘉利狐疑地接过,放于怀中,连连说:“好好!打猎回去后我就马上去找你。”
凤芯点点头:“嗯,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她背对着张嘉利离开。张嘉利这才得以释放憋得辛苦的尿。
凤芯吁了口气,终于跟张嘉利联络上了。她先回到住处去,专等张嘉利来找她。
走远了之后,抬眼间,发现白衫的陆安阳在附近另一片林中刚解决完,正在往回走。为了怕遇上,凤芯暂时躲起,待他走过后再往回走。
陆安阳正走着,突然林中窜出四个身着翻领紧身长袍的奚服的男子,迅速扭住了他的胳膊并把他治服,也在他喊出声前,往他嘴中塞了一块布,将他双手反绑在后,并与后来出现的十来个人一起往另一方向走去。
凤芯大吃一惊,本想去救他,可是对方人多,而且均是高手,恐怕不易,她只有暂时尾随了。
听到这些人相互对话都是用的奚语,似乎是说奚王要他们在安禄山畋猎的过程中抓一个人来,想问一问安禄山的动向。
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他们接应的人越来越多,最终尾随着他们到了奚的属地。大片的草原上一个个白色毡帐,奚王戚延宠正站在一个主毡帐前的开廓场地前。
他大圆脸,细眼,宽肩粗腰,很壮实,二十七八的年纪,着翻领对襟窄袖锦边胡服。
看见他的人簇拥着安禄山的人过来,细眼中露出精光,唇角上扬。
来人抱拳禀报:“报告王爷,带了一个人来。”
戚延宠会汉话,他走过去,伸手抬起陆安阳的脸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呜呜呜……”陆安阳发出不清晰的声音。
戚延宠一把拽掉了他口中的布团扔到地上,懒懒地道:“你可以说话了。”
“咳咳咳……我叫陆安阳。”陆安阳咳了几声后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我是安节使的手下,大唐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抓了安节使的人,你们要考虑好后果!”他随后挺起胸来质问面前的壮汉。
戚延宠仰天一阵放肆地大笑:“哈哈哈哈!安禄山?他很了不起吗?告诉你,我是奚王戚延宠,我抓的就是他的人!我问你,好好的,他凭什么时不时地骚扰我们奚部?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已经把公主嫁给了我,要唐奚两家永世和平吗?”
“这……”陆安阳结舌了,他也不知道安节使骚扰人家奚部干什么。
戚延宠发狠道:“说,这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们唐皇想吞并我们奚部?如果你们首先发难,我戚延宠也不是怕事的人,咱们走着瞧!”
陆安阳只能说:“据我所知,皇上并没有给安节使发出要攻击你们的旨意,也许是你们某些方面得罪了他?”
戚延宠翻他一眼,眉宇间覆着一层冰霜:“我哪里有得罪他?安禄山这个人我还不了解?就是邀功心切。现在他极得你们皇上宠爱,只怕是为了进一步向玄宗邀功。如果玄宗如此任他胡来,大家走着瞧吧,本王若被惹毛了也会是天王老子都敢冲撞。”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刀锋般的光芒。
完后戚延宠不耐烦地跟侍卫们说:“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先押起来再说,明天看怎么处理他。”
“是!”侍卫们把陆安阳押到了一间毡房中,并有人在外守卫,凤芯隐在树林中等待时机。
戚延宠转身气冲冲地大步向另一比较豪华的毡房走去,在门前略停了停,随后掀帘而入。
太阳已经落山,暮色冥合,其他人也都暂时散入了各个毡房。凤芯看了看陆安阳所在的毡房,门前守卫仍在,她想先去偷偷望一望戚延宠在做什么,再决定自己怎么做。
借着夜幕的掩护,凤芯瞅着无人看到的视角,急速掠至一毡房的阴影中,落地悄无声。随后贴着各个毡房的阴影逐渐曲线前行,到了戚延宠进入的毡房外。
她贴在阴影中警惕地四下扫视,别的毡房中虽偶尔有人出来,但都没人注意这个毡房,凤芯慢慢接近门边,跪伏在地上,轻轻揭起毡帘一角瞧里望去。
里边地上铺着绚丽的地毯,慢慢抬起视线,四面墙壁也挂着美丽的壁毯。屋中有床,有简单的家具,一个低矮的几案上燃着一根红烛。摇曳的光影下,一位年轻地女子席地而坐,身着长安流行的高腰石榴长裙,紫襦,臂搭粉色纱凤披帛,梳凌云髻。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女子,极秀丽,但很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了她,面目愁惨,双目红肿。
在她身边站立的即是戚延宠,他背手围着这少女踱步,低头看着她,如散发危险气息的野兽,停在了她前。突然,他老鹰抓小鸡一般俯身探爪抓住她前胸衣襟,将她抓了起来,迫使她与自己很近的面对面。
戚延宠黑着脸,咬牙切齿地用汉话对着她的脸低吼:“宜芳公主,嫁给本王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自打一来你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不肯入我们奚部的风俗。本王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再这样装清高,惹火了我一刀杀了你!”他目露凶光。
宜芳公主浑身颤抖,可怜兮兮的结巴着说:“我习惯了长安的生活,这才来了两三个月,自然还无法适应奚部的生活风俗。”说时又是眼涌泪花。
戚延宠烦躁地丢下她,嫌弃地盯着瘫软在地毯上的宜芳公主说:“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自打本王见到你,你就天天眼睛红肿着,从没给我露出过笑脸。这还委屈你了?知不知道,本王才是最委屈的?”
他伸出食指猛戳着自己的胸口:“玄宗立我为奚王,又把你作为和亲公主嫁给我,就是想笼络我,让我乖乖听他的话。我又何尝想娶一个唐家女?但我忍了,只要大唐想要跟我和平,并保护我们奚免受突厥的欺压就行。可他到好,只想要我服从大唐,又不帮我们抵制来自突厥的压力,只收好处不担责任,这也就算了,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还时不时地骚扰我们,这叫我们怎么过?”
“玄宗以为你宜芳公主这么大魅力?只要我娶了你,就能忍受这么多?我们奚族要生存啊!如果安禄山胆敢轻举妄动,本王豁出去了,杀了你这个和亲公主,看他玄宗能把我们吃了?”他瞪着眼睛狂吼发泄着,把对大唐与安禄山的一腔怨恨全发泄在这个少女身上,眼下,她就是大唐的化身。可怜宜芳公主如待宰羔羊般簌簌发抖,泪珠成串地掉,根本没有应对之法。政治的东西离她的思维太远,她既没有这个概念也没有任何手段。
戚延宠气恼之余,对宜芳公主越看越恨,尤其厌恶她不住忍声落泪的可怜样子,抬手就想扇她几巴掌。正在此时,凤芯眼角余光发现有人向这边走来,赶紧悄然躲到毡房背后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