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芯摇摇头,撇了撇嘴,她是解不开这因果的了,随他们去吧。
在拿起筷子准备吃羊肉前,凤芯再次抬起头来,郑重嘱咐:“鬼头,别的我也管不着了,但有一样希望你答应,不要伤害小猴,他还是个孩子。”
林一孔昂了昂下巴:“放心,我有分寸。”
他们不再说话,各自专心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喝了一些葡萄酒。看着琥珀杯里曲红色的葡萄酒,凤芯又记起那天伤心的一幕,不由得黯然神伤。
“请康茵给我们跳胡旋舞!我听说她到这个酒肆来了。”外边有人在大声嚷嚷,随后得到许多应和声:“对,请康茵给我们跳,她跳得最好!”
凤芯他们的雅间门上方有一些方格,能看到外边的情况,她抬头向外望去,前方台子上走上来一位盛装胡女,尖顶浑脱帽,紧衣窄袖翻领,容貌极美,正是那天竹笛公子追出去的那位!
凤芯心中一窒,呼吸紧迫起来。难道真是前世欠她的?随便出来逛逛就能遇到。
那女子在急促的手鼓声中轻盈地旋转,细腰间的飘带随着衣裙翻飞,晃花了人的眼。
凤芯看不下去,起身欲走。
林一孔不明所以,不满地道:“诶,就走吗?我还没吃饱呢,这么多葡萄酒还没喝完,不是浪费吗?”
凤芯手才触到门把手上,就见台上又上来一位潇洒俊逸的胡装男子,翻领长袍、条纹裤,脚穿黑皮靴,头带毡帽,伴着鼓点与那胡姬跳起了双人舞。
两人随着动作,眉掀目动,眉目传情。那男子极其俊朗,堪比画上神仙,身姿伟岸颀长。他的出现引得下边一片呼哨声。
凤芯面色惨白一片,她不会看不出,那男子就是竹笛公子!凤芯像被施了魔咒一般,动弹不得,想睁睁地看着他们配合绝佳的劲舞随着琵琶和手鼓的节奏一路演下去,那洋溢的热情带动了酒肆的气氛,赢得一阵阵轰然叫好之声。
林一孔见凤芯待立在门口,好奇之下也随过来看,忍不住赞叹:“没想到竹笛公子这么会跳胡舞,两位俊男美女,着实养眼。”
她眼泪夺眶而出,本就躲着他了,没想到还会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再次受他的刺激。她再也忍不住了,不理会林一孔,拉开门来就冲了出去。
台上的舞蹈已接近尾声,竹笛公子看见了凤芯,俊眸中一片深寒。跳完最后一个动作,他起身从后台的门追了出去。
在穿梭来往的人群中,这两人很受瞩目,竹笛公子追上后拉着凤芯往最近的树林中跑去。凤芯拼命挣扎,竹笛公子沉声低喝:“如果你想引来巡逻队你就挣扎。我有话跟你说。”
凤芯静了下来,随着他来到杏树林茂密处。虽然枝叶才发出一丁点苞芽,但茂密的树丛也让外边看不清里边的状况,早春和暖明媚的阳光透过那些泛绿的树枝洒进了林间,白的粉的杏花正在开放,也有迟开的还在孕育苞蕾。
正是春季的生机盎然,凤芯心中还停留在寒冬,有坚冰愈积愈厚。
竹笛公子凝眉注视着她,他身上的金属饰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更让他显得风姿灿然,耀人眼目,俊逸逼人。
凤芯委屈更甚,侧过身去擦拭脸上的泪痕。忍下心中的悲愤,她努力把最阳光的一面拿出来面对竹笛公子,她不要让他以为,自己失去他后就像个憔悴的怨妇。
“石二郎,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忍住心底隐隐的痛,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大大方方地回视他。如烟似雾的杏花之下,是一张清丽明艳的脸。
阳光打在凤芯脸上,清丽的面容灿然生光,衬托出了她的青春和朝气,精心梳理的飞天髻上插着的金凤珍珠步摇光彩耀目,这是戚周买给她的。厚重的紫绫披袄裹住她苗条的身材,这也是戚周送她的。
经过这一阵奔跑,凤芯身上发热,腮上呈现出好看的红晕。
竹笛公子低低的叹息逸出唇角,他扶上她的双肩,磁性好听的声音低低地吐出:“凤芯,你就这么给我们的关系划定结局了吗?我深爱着你。这个冬天我都在找你,到处找,你到哪里去了?我们的关系还没正式开始,我不希望就这样结束,家里人还等着我们回去结婚呢。”
他的眸子那样深邃多情,黑眸熠熠生辉。凤芯目光迷离地看着那双令她迷醉的黑眸,一碰上它们就会沉沦,不管之前如何伪装自己,那伪装现在都轰然倒塌。
她脸上的阳光扫去,阴霾再来,眼泪也涌了出来,她摇着头哽咽着委屈至极地费力说出:“你还来跟我说这些,我们要怎样结婚?三个人一同办婚礼吗?以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女人吗?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你也跟陆安阳一样,贪得无厌,想同时拥有多个女人。我不能接受,我心窄,只想全部霸住我未来夫君的爱。你何必再来找我?我们已经结束了,要结婚,你去找那胡姬吧。”她愤然转过身去。
竹笛公子转到她面前,用手指怜爱地替她拭去泪水,沉痛幽深的眼眸有一丝她不懂的情绪。
“凤芯,有些事,我不知道怎样跟你讲,反正,我结婚的对像只能是你,也只有你,不会有别人。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凤芯再一次迷醉在他幽深的眼眸中,那里有一个漩涡,总是能让她不由自主地漩了进去,失去自己。
“住在戚周府上。”她轻轻回答,痴迷地看着他。
竹笛公子的手指停顿,眸光一冷,后退了两步,幽沉乌黑的眸子透着狂暴的妒意。
“哈哈,你这么快就跟戚周住在一起了?我还当你是深爱着我的,原来是我的一厢情愿。凤芯,你还是那个清纯的凤芯吗?他对你好吗?为什么不跟你举行婚礼,给你一个名分?”他面上带着诡异的笑,那抹笑容让她寒毛乍起,却也透着沁人心骨的寒意。
凤芯再次被从迷梦中惊醒,竹笛公子的话像钢针直刺她心底。她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石二郎,你这么会颠倒黑白吗?明明是你移情别恋,去追美貌胡姬,反倒把罪名扣在我头上?我跟戚周清清白白,他才不象你那样无耻。难怪家乡关于你的传言那么不堪,原来是真的。别以为刚才我没看见,你跟那个胡姬跳舞时眉来眼去。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去找那胡姬好了,我不会缠着你!”
她转身往杏林外走去。
竹笛公子瞳眸眯了眯,箭步赶在她前面,他的眼中只剩一片刺人的深寒:“凤芯,什么叫他不像我这样无耻?戚周已经把你的魂勾走了吗?那胡姬的事我本想好好跟你说一说,看来不必了。”
林外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景安!”两人驻足外望,是那穿着舞服的胡姬跟了来。
他们两人都穿着美丽的胡服,又都美得那么养眼,真是登对。这一对金光闪烁的璧人灼痛了凤芯的眼。
“她是谁?”那胡姬同样深邃的俏目中含着敌意,漂亮的下颌朝凤芯抬了一下。在这里,她的汉话有那么一些不标准,但听起来反而别有韵味。
“一个长安的朋友,凤芯。”竹笛公子踱到她身边,目光平淡地跟她一起望向凤芯。
“凤芯,这是康茵。”他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温暖。
凤芯深吸一口气,紧紧压住心底的酸涩,挤出一个笑容:“你好,你很美,舞也很好看。”
康茵亲昵地挽住竹笛公子的胳膊,开朗地笑了起来:“啊,原来是景安的朋友,怪不得景安追出来呢。喂,你也很美呢。景安,朋友来了,我们要不要请她吃一顿饭呢?”她很爽直,一听说是普通朋友,立即对凤芯亲密起来。
凤芯将他们的亲密尽收眼底,瞳眸一寸寸寒了下去,冷冷出口:“不必,天不早了,我要回府,府里已经准备好了饭食。”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越过两人朝前走去,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狼狈的失意和心酸。
“天色是不早了,你是急着要投入戚周的怀抱吗?长夜漫漫,春宵梦短。”身后传来竹笛公子不阴不阳的声音。
凤芯停了一下,微微侧头,胸口堵得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随即咬牙快步走去。
中途遇到了已经罩住面孔的林一孔,他快步跟了过来,不住报怨:“哎呀我说凤恩人,你以后要去哪儿是不是也得跟我暗示一下?吃着吃着饭突然就跑了,我还没吃饱不说,还得留下来付帐,怎么追得上你?”
凤芯勉强调侃一笑:“跟班不就是做付帐这些小事的吗?”
她眸底深深隐藏的痛楚还是落进了林一孔的眼中,他随着她走,问道:“我看见竹笛公子追你去了,然后是那个胡姬,他们怎么你了?如果你说一声,我就去为你讨回公道。谁都不能欺负凤恩人,竹笛公子也不行。”
凤芯斜睨他一眼:“他们没怎么我。鬼头啊,世上的事不是那么简单,非黑即白的,这件事你也插不上手。对了,我要回戚周府上,你跟着我干什么?再说一次,我不需要跟班,你是自由的。”
路上的人仍不断望向两人,凤芯有些烦躁。“你走了啦,不然我们两人要给人当猴参观了。”
林一孔连连答应:“好好好,现在我知道你的住处了,每天我都会到戚周的府外转悠的,有什么事也好找我。我也再说一次,跟班我是做定了,你一辈子别想甩开我,因为你是我的恩人。”他说完之后,就朝另一条路走去。
凤芯望着他鬼魅般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凭心而论,林一孔对她是很讲义气,好像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回家已是下午,戚周还没回来,她自己窝到房间里去,理不清的头绪,心头烦闷,脑海中总闪现出那一对金童玉女边舞边眉目传情的场景,挥也挥不掉,忧伤仿佛蛛丝一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烦得透不过气来,她索性蒙着被子睡觉。
睡得很不踏实,总是做怪梦,梦中一些不清的景象,总是难受,她翻来覆去。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感觉手被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握住,心顿时安定下来,脑子也清醒来,睁开眼来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