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芯悲哀地摇头:“陆安阳怎么可以变成这个样子!以前的他阳光、帅气,处处关照我,我曾深深地为他着迷,他现在变得我完全认不出了。”
戚周走过去扶住她的肩,抿了一下唇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人都会变。过去他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没有不好的东西影响他。后来他投奔安禄山手下,那里是个大染缸,把本来心思单纯的他给带坏了。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谁敢伤害你,我都不会原谅他。”
凤芯感动地望着他灿若星子的双眸,心有些微颤,后又微垂了眼帘,掩去了那抹复杂之色:“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实在无以为报。”她真的很烦乱,又欠下一份人情,怎么还?
戚周双眸也暗淡下来,心想,她终究还是没能爱上自己,而自己对她的爱,竟成了她的负担。
暗暗叹口气,淡淡地说:“天不早了,折腾了一天挺累的,睡去吧。”
凤芯答应了一声去了。
自此她在这里住着,深居简出,也没有什么人再来找她的麻烦。元旦大朝会凤芯没有去,独自在屋里平静地度过。
除夕赐宴,玄宗在宫中宴请群臣,欢度除夕,戚周自然也去了。再三邀凤芯,她说什么也不肯去。
那一夜真是豪华,就戚周回来后向她介绍的内容,她想起了初唐杜审言描写除夕夜宴的诗:“季冬除夕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弹弦奏节梅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真的很形象。
除夕这一夜,她独自一个人窝在房中,慵懒地依在薰笼上,也喝了些酒,是戚周帮她准备好的名酒,剑南烧春。
边喝酒,边让一件件心事从脑海中走过,包括陆安阳、竹笛公子、张嘉利、戚周。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团乱麻,理也理不顺。前途依然是一团迷雾,看不清楚,想不明白。
除夕夜,喝着酒,她在想着,阿爷阿娘跟哥哥不知是不是在念叨她,而她又无法回他们一封信,不知道怎么诉说自己的境况。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地睡去,睡得很沉,连震天响的鞭炮也没有吵醒她。因为那些鞭炮声已经进入了她的梦中。
在梦里,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也是除夕,她与哥哥、爷娘,还有安阳哥哥一起放鞭炮,安阳哥哥买了好多烟花来,就为了让她开心。他一个一个地点了起来,那些烟花冲上了天,在深蓝的夜空中炸开成一个个美丽的焰火,她拍着手笑着、跳着。陆安阳则笑着看她。
那种幸福的感觉真好,笑容从内心深处溢出。爷娘和哥哥也在笑,他们对她说:“你就嫁给安阳哥哥吧。”
陆安阳也眼光明亮地注视着她,并向她伸出了手:“嫁给我吧!”
然后一个大鞭炮忽然在她面前炸开,吓得她一下子醒了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窗外的鞭炮正放得轰轰烈烈。她感叹一声,不长大多好,长大后,每个人都变了,她也变得不像自己了。想着陆安阳变成现在的样子,她就心疼得抽搐。
新的一年就这样过去,竹笛公子再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刻意减少外出,竹笛公子就算真的有心找她只怕也难,何况他不一定有心找自己呢。还有张嘉利,自己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凤芯不知该怎么替他解决,总之就是两个字:郁闷。
戚周对她可以说是关爱之至,这又让凤芯过意不去。他的心思很明白,就是想要凤芯嫁给他,但凤芯心中实在还没放下竹笛公子,况且还有张嘉利,她是否要以身相许还他的人情都没想清楚呢,更不能随便就嫁给戚周。这个冬天,这个春节,凤芯过得相当纠结,未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
春节过后,天气不再那么寒冷得厉害。二月小阳春,凤芯在屋里闷了一个冬天了,实在想出外透透气。
这一天,戚周又去了太子那里,凤芯梳妆了一下,决定出门走走,满街杏树,有些杏树已经开出了白色或白中带红的小花,温暖的春阳中透着一丝丝清香。
长安杏树最多,放眼望去,千树万树,有的还在孕育花蕾,有的已经傲然绽放,像一片白烟粉霞,辉映着春阳,报告着寒冬已过,透着勃勃生机。
凤芯半闭着眼睛,沐着春阳,在长安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早春的天气多少还有些春寒料峭,她把紫绫披袄紧了紧。
忽然眼前有一道阴影覆在面前,她止步,诧异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沧源鬼头林一孔鬼魅一般拦在她面前。
他依然黑布蒙面,一身黑衣,但凤芯辨得出是他。他露在蒙面黑布外的眼睛里有一抹愤怒的神色。
“鬼头?你怎么像鬼一样突然出现了?”凤芯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问道。
“我倒要问你,你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几个月?故意甩我吗?怎么连竹笛公子都不理我了,还向我打听你的去处?我不论刮风下雨还是晴天雪天,都满长安转着找你,我容易吗我?做跟班做到我这个份上真是委屈死了。你姑奶奶今天怎么也得给我一个交待!”他气恼地说了一大串。
凤芯低低地叹了一声,越过他往前走,一脸的暮色哀愁,不像青春少女该有的气质。
“鬼头啊,发生了很多事,我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好啦,别做什么跟班了,我用不上。”
林一孔跟上来与她并肩走,用很坚决很庄严的语气道:“别想赶我走,我这人恩怨分明,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恩人,我理应保护你的安全,这跟班我做定了。凤芯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欺负你吗?你吩咐吧,我去揍谁?”
凤芯苦笑着摇摇头:“呵呵,没那么简单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吧,我跟竹笛公子已经完了。你说他不理你,这么说你找过他?他理亏,自然不好意思跟你说。”
就这一会儿,路上就有很多行人频频望向他们。一位清丽少女与一位形似鬼魅的蒙面黑衣人并肩行走,多少有些怪异。
林一孔四下扫了一眼,低声对凤芯道:“凤芯,我们换个地方谈吧,很多人看着我们。我倒没什么,就是对你影响不好。”
凤芯点点头:“你说去哪里吧,你带路,我跟着。”
在这天子脚下,最热闹的还能有哪里?文人雅士、豪门贵族最爱去的地方又是哪里?自然是西市,那里最热闹。
所以凤芯迷迷糊糊地跟着林一孔走,等她发现时,又来到了胡商遍地的西市,那些高悬的酒旗,那些琵琶手鼓与曲发胡女,这就是胡姬酒肆最集中的地方。
凤芯心中一痛,正想招呼林一孔往回走,林一孔已经钻进了一家装修豪华的酒肆中,她只有跟了去。
为了防止被人注意,凤芯让鬼头要了一个单间。进去后,点了些胡食小吃跟两碗羊肉,要了一壶葡萄酒,把门一关,鬼头将黑色面罩放下,两个人可以方便地交谈了,背景音乐依然是节奏激烈的西域乐曲,有胡人乐伎在台子上跳舞助兴。
凤芯的心随着那激烈的鼓声剧烈跳动,非常不舒服。
她蹙眉道:“鬼头你知道吗?我跟竹笛公子分手就源于胡姬酒肆。因为那一天,他扔下我去追一位美貌胡姬,连解释都不给我留一个。我怎么还可以跟他在一起?现在你又带我来胡姬酒肆。”
林一孔瞪着眼睛看着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低头吃了几块羊肉,然后抬头询问:“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戚周府上。”凤芯简洁地说,俯下身去喝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林一孔拍地把筷子拍在了碗上,失惊地说:“糟了,你跟我的对头好上了,让我以后还怎么做这个跟班?”
凤芯抬起密睫纠正道:“不是跟他好上了啦,我只是借住在他的府上而已。”
鬼头身体前倾,试探地询问:“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住处,也可以不在京城啊,你不是黄山派掌门吗?想想你这两年有尽到掌门的责任吗?左右现在无事,还不去黄山打理一下你们的基业?我可听说,黄山派有些弟子行为并不检点,有伤害百姓的行为,也有依山劫道的行为,甚至有人跟排萧仙子梁羽虹打成一片。刘林山年纪大了,管不过来,听说还病倒了。不要让黄山派毁在你的手上。”
凤芯眼睛一亮,“对哦,我都把自己的这个责任忘掉了。那么过一段时间,天气暖和之后,我就去黄山好了。”
“我跟你去黄山。”鬼头高兴地说,拿起筷子来接着吃。
凤芯睨他一眼,调侃道:“你不去继续跟丁纪元为难了?”
林一孔缩了缩脖子:“你都知道了?”
凤芯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瞪着他道:“鬼头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为难丁纪元了?其实他也蛮可怜的,妻子死了,留给他一个年幼的儿子,孤孤单单,又不会带孩子,整天就知道与独蛇草药为伍。”
林一孔也坐直了靠到椅背上,撇撇嘴,指手划脚地说:“他这就叫可怜了?我看你是没见过可怜人。再说了,他可怜不可怜关我什么事?凭什么把我囚禁起来折磨我三年?你是真不知道这滋味,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啊!难道我不可怜吗?你未免太偏心了吧?”
凤芯几次三番向着丁纪元讲话,林一孔颇有些不满。首先发难的是林一孔,受了多少罪的是他小鬼,现在倒像是他才是找事的那个人了。
凤芯扬了扬眉:“别那么计较嘛,他不是误会了你吗?现在误会解除了,他不再跟你为难了。”
林一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误会了我,他的各种恶毒的折磨可是实实在在地招呼在我身上。说得轻松,误会解除了,他不再跟我为难,问题是他凭什么跟我为难?我这三年的罪就白受了?我是真真实实地从地狱走过一遭。凤恩人,我这人恩怨分明,对我有恩的,我会用一生回报,跟我有仇的,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是我的主人,别的事我都听你的吩咐,唯独这件事,谁说也没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