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飞侧头看她,沉郁的眼睛布满红丝。心口沉闷,仿佛压了一口闷气,不知如何纾解。
凤芯被他这道视线给压得透不过气来,仿佛千斤巨石背负在蓝飞肩头。她紧张了,局促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双手在紫绫披袄内揪着红绫暖子的布料。
过了半晌,蓝飞嘶哑着嗓子说:“你说得轻巧,放弃,我何尝不想!但你想想,天下之大,除了玉奴还有谁能美到她那种程度?除了玉奴还有谁比她更善解人意?还有谁比得过她更聪慧、多才多艺?有谁达到她那样对男人有致命吸引力?如果我没遇见她还好,随便是谁,我都可以轻言放弃。”
“既然我第一位衷情的女子便是她,我还如何忘得掉?她便是我眼前绝美的风景,调转了视线,世界只会一片灰暗,失去绚丽的色彩。只因起点太高,我已经没有了选择命运的余地。不是我不想放弃,而是无法放弃。玉奴,她便是我今生的劫,我必须生受,躲不掉。”他调转头去,望向远山,视线一直扩散至天边凄美的云霞。他的声音,他的眼眸都浸着浓浓的悲意,悲凉到骨子里,令凤芯动容,也令她无计可施。
凤芯回味着蓝飞的话,作为女人,她有些嫉妒,但蓝飞说的是事实,同样美艳的梁羽虹诱惑到的只是男人的色欲,而那个千娇百媚的杨太真直将男人连身带心都勾了走。她对于男人仿佛是个无底的黑洞,男人跳将进去便再也挣扎不出。
她凤芯与她们比起来,就只是毫不起眼的一朵野花,虽也自有她的芬芳,在原野上也能开得灿烂,但却不能像她们那样紧抓住男人的视线与心灵。
比如她的青梅竹马,她的初恋,就能不顾她的伤心爱上别人。虽然他说过不想放弃她,但他只是想贪心地拥有两个或更多的女人。凤芯没有能力紧抓住他的心。
比如对于竹笛公子,虽然他表示过渴望尽快娶她为妻,然而她的内心总是有点惴惴的不自信,她怀疑自己真的吸引住竹笛公子了吗?有时候认为是,有时候又推翻自己。
竹笛公子曾为了她不顾性命,应该是深爱她的吧?但有时他又喜怒无常,对于他不高兴的事,凤芯就不敢触碰。所以竹笛公子对于凤芯来说,还是有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能看透他,没能真正进入他的内心。他深不可测,深藏不露。
凤芯好想让她的男人也对自己如此执着、痴迷,有时,她希望自己就是杨太真,如果是的话,她定会坚守最初的承诺,决不会因物质或权势而改变,不会让深爱自己的男人陷入情感的泥沼不能自拔。可惜她不是。
两个青年男女站立于山巅,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让淡淡的哀愁飘荡于苍穹之下,直到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一轮弯月已经静悄悄地升了上来。
“凤芯姑娘!”山腰传来了孙太冲苍老的声音。
凤芯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知道孙太冲找她来了,急忙迎了过去。
“凤芯姑娘!贫道辜负了你的重托,你别生气啊,回来吧!”孙太冲越来越近的声音还在喊。原来他以为自己没治好蓝飞的脸,凤芯躲在外边生气,所以非常愧疚地亲自找了出来。
光线越来越暗,天黑了,孙太冲这么大的年纪还在险峻的山路上走,真是不该。凤芯加紧向他跑去,边跑边答:“孙道长,我出来看看蓝飞,并没有生气,你不要想多了!”
她已经看到孙太冲了,正蹒跚地走在一侧是峭壁的难行的山路上。凤芯方为他捏了一把汗,又把大声提醒会惊到他,结果他视力不好,眼花中没有看清路,一脚踏空,身体歪倒,“啊”地一声惊叫向崖下摔去。
“孙道长!”凤芯惊叫,他不能出事,凤芯不能对不起每一个人,她承受不了!
她焦急地揪住胸前的云缝玉佩,探身往崖下望,就在这一瞬间,云纹玉佩骤然发出一道紫光,随后紫色祥云连绵不断地从云纹中吐出,汇聚到了她的脚下,托起她朝孙太冲疾冲过去。
正头朝下往下掉的孙太冲突然一头扎在了紫云当中,绵绵软软地止住了他的跌势。凤芯伸手将他拉得坐了起来,他还懵懵懂懂的,张着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目看看四周,正在黑黢黢的半山腰,冷风飕飕掠过脸颊耳边,他的宽袍大袖随风起舞,冻得他起缩了起来。紫云开始缓慢上升。
正是在这黑黢黢的半山腰,孙太冲游目四顾间,似乎看见某处石壁上有一抹似有似无的亮光。
“凤芯你看那里!”他站了起来,拍拍凤芯的肩头指给她看。
凤芯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也觉得蹊跷,心想去看看怎么回事。这么想着,那紫云就带着他们径直飞了过去。
那是一处上下都没有落脚之处的崖洞,不算太大,大概能钻进五六个人的样子。由于他们的紫云发出的紫光,两人看清楚里边放着一个占了大半个洞的青铜宝箱,箱上生有红黄黑等铜锈,箱身雕刻有点线圈组成的几何纹样,很古朴。
他们两人互视了一眼。“这是什么?”孙太冲问。
“打开来看看吧。”凤芯建议。
这个宝箱并未上锁,只是盖边生了锈,他们打开得比较费劲。凤芯只得使上全部内力,砰然一声将宝箱打了开来,里边是满满的,码得整整齐齐的竹简,用牛皮为绳使竹简编辑为册。竹简上方放着一个大竹片,上边用古篆写着几个大字:“黄帝八十一难经,付于有缘”。
孙太冲眼睛一亮,惊呼道:“天哪,这是《黄帝八十一难经》啊,我一直想看,就是无缘得见。这个显然是古本,一定是最原始的,未经后人删改的。太好了!我们就是这书被托付的有缘人啊!”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凤芯姑娘,这书可不可以先给贫道研习一年才交于你?”他祈盼地望着凤芯,小心翼翼的眼神生怕她觉得自己贪心而拒绝。
“孙道长,这书你就拿去吧,我不懂医,拿在手里也没用。”凤芯大方地说。
孙太冲真是喜出望外,他还不确定地再问:“凤芯姑娘,你真的不要吗?即使你不懂医,这也是极难得的古物,很值钱的。”
凤芯眨了眨眼睛,调皮地问:“莫非孙道长认为我是贪财之人?”
孙太冲脸上笑开了花,连连摇头:“自然不是。既然凤芯姑娘好意成全,那贫道就不客气了。对了,千万莫对外说起此事,否则贫道下半生就不得安生了。”
“放心,我不说就是。”她边说边将宝箱盖子合上,奋力搬上紫云,原本担心那软绵绵的紫云承受不起,不想宝箱竟稳稳地立于上边,丝毫没有要穿透云层的意思。
凤芯心念微动,想着要回山道上,那紫云立即飘了起来。
凤芯脚下的紫云带着他们两人重新回到了山道上,蓝飞听到叫声也奔了下来,见两人好好地上来,松了一口气。
孙太冲指着凤芯胸前正在慢慢黯淡的云纹玉佩,结巴地说:“这个,这个,这个显灵了!救了我一命!而且送给了我一箱古医书,凤芯姑娘真是贫道生命中的福星。”
凤芯扫他一眼,淡然道:“潘前辈将它送我之时就说过,它有些通灵。我已经经历过三次它的通灵了,但就是不知它什么时候才会通灵。反正啊,孙道长,你年纪大了,不要再爬这么陡的山,很危险的,那么多病人还指望着你的妙手回春给他们治病呢。”
孙太冲缩了起来,背又弯了一些,苍老的声音无力地说:“唉,别说什么妙手回春了,我连凤芯姑娘的重托都没能完成,对不起凤芯姑娘。”
一直沉默的蓝飞说话了:“孙道长,你不必自责,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也很感激。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这是我的命,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你因此有什么意外,那我蓝飞的罪孽可就大了。”他对于那青铜宝箱没有一丁点兴趣。
孙太冲缓缓抬眼,兀自喃喃:“凤芯姑娘是有仙缘之人,千万不要因此舍弃贫道,贫道一生,唯想修道成仙,虽于医道稍有所成,但修道成仙之事依然邈邈。贫道甘愿做凤芯姑娘的跟班,听候差遣,望勿推辞。”经历了宝箱一事,他愈加相信凤芯是有仙根的,只要抓牢了她,自己就有望修成正道。
凤芯不自在起来,微一挑眉道:“孙道长,你这么德高望重,说什么跟班不跟班的话,这不是折我的寿吗?至于修道成仙,并不是我为你没治好蓝飞的脸而生气,只是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如果将来我真的在这方面有什么机缘造化,一定不忘孙道长就是。天黑了,咱们也别总站在山道上,冬日夜冷,回去吧。”
得到凤芯的答复,孙太冲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凤芯提着青铜宝箱,三人回嵩阳观去。
进了大门,凤芯就发现竹笛公子正在侍弄他的大黑雕。林一孔正前前后后地围着它转,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那雕对他很警惕,小眼睛对着他发出锐利的光。
竹笛公子睨他一眼,“警告你,不准动我的黑雕!”他口气不善,带着几分冷硬。
林一孔直起了身,在面罩外摸摸鼻子哼哼着:“不动就不动,有什么了不起!”他走了开去。
这是凤芯、蓝飞跟孙太冲进了院子。
“呀!你的黑雕回来了?”凤芯一见黑雕就兴奋地奔了过来。
身后响起了林一孔慵懒的声音:“起止是回来,它还给竹笛公子带来了消息呢,神神秘秘的。”
竹笛公子冷淡地扫他一眼,又转回到他的雕身上,抚摸着它背脊的黑羽,黑雕则亲昵地将喙在他的手掌心左右擦了一遍。
凤芯立在他面前,有过前次经验,这次并不触摸它,只是问:“竹笛公子,你这雕前段时间到哪里去了?”
“我交给我的朋友帮忙代管了一段时间,现在把它放回来给我。大概是到了它的老家,这雕很兴奋。”他扫她一眼,目光深幽得仿佛不见底的深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