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自己的母亲,一生都在错过,如今阴阳两隔,遗憾难以填补,唯一可以寄托情思的恐怕只有自己这个舒娴雅的亲生儿子。
然而沙逸并不需要一个陌生人以寄情之名,侵入自己的生活,他不需要监护人,也不需要亲人。
至于族谱,那就更不稀罕了。
他的亲人,从始至终只有妈妈和弟弟。
血缘之亲如何,他不要,就只是一纸文书,几个墨点,毫无意义。
沙逸态度平淡,语气冰凉,可见不是意气用事,是真的不稀罕。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没了母亲,孤零零一个人,身上却找不到丝毫伤感、惶惑和对不可知未来的害怕。
看到自己这个陌生人,既不好奇、也不害怕。听说自己是他舅舅,一点也不在意。就连归入族谱这样的允诺,也没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男人稍稍有点吃惊,没想到沙逸会这么难搞。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哪里像个没成年的初中生?
倒是稍稍正视起来,毕竟是娴雅的儿子,放养也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强得多:“你身上流淌着舒家的血,这点没人能够抹杀,包括你自己。而且……落叶归根,娴雅肯定也希望死后能够回到故乡,希望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
沙逸冷冷地勾起嘴角:“所谓落叶归根,不过是活着的人强加在死人身上的愿望……或者说,是你自己的愿望。”
话语里展现出的漠然,让男人皱起眉头:“娴雅成年离家,青年失意,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婚姻,后来颠沛流离,不到三十就离开人世……她这一生都在流浪,居无定所,还有什么比死后魂归故乡,更重要的?!”
——“有的!”
沙逸道,斩钉截铁。
抬头仰望夏天特有的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肃穆的坟场,在四周高高的围墙之间露出来的天空,广阔深邃得令人难受。
目光落在母亲的照片上,凝视着上下漂浮的尘埃:“看来你不了解她,一个为了爱情与亲人断绝关系,被爱人背叛抛弃,为了孩子背井离乡,一生颠沛流离,吃尽苦头的女人……对她来说,死后的世界是好是坏,在天堂还是地狱,能不能回家,根本无足轻重。比起这些……她更在意自己心爱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能不能吃饱穿暖、能不能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坚强地活着。”
燃尽的纸钱化为灰烬,飘飘寥寥,升到墓园上空。
沙逸将照片上的灰尘擦干净,坐在石头上,视线随着灰尘缓缓上升,道:“她的心里没有自己……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没有资格替死人做任何决定,既然如此……只要照着她的心愿,心安理得地活着就好了。”
“你……”
舒文锋似是跟不上他的节奏,想了半晌才堪堪理解其中的含义,不可置信道:“她的心里没有自己,是因为想着你……那你呢?你心里也没有她吗?你就不能为她做点什么,让她回到心心恋恋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