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的刊印,又成为了享誉学林的盛举。有了这部《学案》,陆扬的学术地位,达到了顶峰,因为《明儒学案》主要记载的是“心学”史,陆扬一个偏于朱子学、强调“尊德性”与“道问学”兼重的人,竟然对“心学”都如数家珍,甚至还亲笔撰写了“王阳明传”,其“心学”造诣更是远远超越眼下“心学”门中各位耆老,“心学”,乃至于天下学者,哪里还有不心悦诚服的。于是,“大宗师”的称号,被天下读书人,奉送给了陆扬。
陆扬由“才子”而晋升为“大宗师”,完成了质的飞跃,从此以后,他说话,便不再是无足轻重的了。当然,陆扬从来不是为了学术而学术,他现在可没有那种纯粹的学术精神,他的目标,还是那两个字“养望”。“养望”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重构东林党,一个是引起崇祯帝的关注。
重构东林党,是一个长期的任务,陆扬认为东林党有很多的问题,特别是它的那种绝对道德评判模式,简单地将人分为“君子”、“小人”,在陆扬看来,这跟小时候,那些幼稚的儿童喜欢将电视里的角色分为“好人”、“坏人”是没有任何差别的。虽然,陆扬也不是要走另一个极端,像曹操那种完全不问德性,将人分为“有用的人”、“无用的人”。但是,陆扬还是认为东林党如果继续高举一种绝对道德的君子党旗帜,那无异是一种道德纯洁模式的政治自杀,这样的模式,将加入东林的门槛定那么高,别人根本加入不进来,而另一方面,你又把所有被你排挤的人,斥为“小人”,这根本不是在结党,而是在人为地“制造”敌人。
二十世纪最深刻的政治学家卡尔施米特在那本负有盛名的《政治的概念》中指出:分清敌我,是政治的第一原则。请注意,是“分清敌我”,不是“制造敌我”!东林党,显然就是分不清敌我,而是一直在“制造”敌人!又如,普鲁士的“铁血宰相”俾士麦说过,在政治、战争的角逐中,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永远都要站在多数人一边(因为他们会赢)。依照俾士麦的“铁律”,那么,东林党无疑也是在跟胜利的方向背道而驰,因为东林党总是将可能的朋友活生生逼成了血海深仇的敌人。所以,陆扬虽然是东林党的继承者,但他没有再高举东林党的旗帜,而是另外建立一个准政党组织“复社”,其通讯总部,也由东林党的无锡,转到了陆扬的老家苏州。
至于“养望”的第二个目的引起崇祯帝的关注,现在陆扬的声望真可谓是“如日中天”,自然不可能不激起崇祯帝的关注。这几个月下来,崇祯耳边充斥着陆扬名字,还有他的事迹。只不过,这几个月,崇祯还在忙着肃清阉党余孽,同时还在致力于国库、内帑的财政问题。所以,一时半会,还没顾上陆扬。
当然,崇祯帝之所以没太把陆扬放在心里,主要还是因为陆扬说破天,也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在天启朝,崇祯与他又没有太多交集,崇祯对他也没有太多的了解,甚至隐隐觉着他不过是个替天启帝做木匠、哗众取宠的家伙。虽然在后面的宫变中,陆扬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终究不是决定性作用,崇祯也没有完全放在心上。至于天启的临终遗言,说实话,在崇祯心里,天启帝纯粹是个荒唐无状的昏君,他哪里又会太将天启遗言放在心上。
种种机缘巧合,让陆扬在崇祯朝开始的日子里,变成了一个相对沉默的人,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于是陆扬决定“爆发”,有了《尚书古文疏证》《孟子字义疏证》《论语疏证》《明儒学案》,陆扬真的“爆发”了,成为了一代宗师。
陆扬成了“大宗师”,崇祯皇帝终于才不得不重新审视陆扬这个翰林院里的小小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于是,在礼部尚书徐光启的保荐下,皇帝下诏,特命陆扬为国史馆副总裁,主持修撰《熹宗实录》,也就是让陆扬去修史,修熹宗皇帝天启爷时期的国史。
由一个官阶、品秩仅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出任国史馆副总裁并主持《实录》的修撰,本身便是本朝史无前例的异事,陆扬因此而再次成为了朝野焦点。还好,陆扬手下,现在不乏能人,翰林院同仁刘若宰是其副手。此外,还有顾炎武、黄宗羲这两位大师,在明末清初,顾炎武与黄宗羲,可谓是“双峰并峙、二水分流”的两大学术巨人、超人,乃至于神人,有他们二位大神在,没有什么是真正的问题。再说了,陆扬已经委托汪文言那仍在筹备中的“秘密情报局”去湖南找一个叫“王夫之”的人了,如果再有这位“船山先生”的加盟,陆扬的学术团队,绝对是地表最强组合了,任何学术难题,都是可以攻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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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宗师”陆扬成为国史馆副总裁并主持修撰《实录》后不久,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完完全全转移了朝野的关注,甚至也转移了陆扬的关注。一个瘟神来了,在这深秋之际,秋草长、马膘肥,凶名赫赫的“覆育列国英明汗”努尔哈赤,尽起女真本部精锐,并拉上了一些蒙古部族,组成了一支有着六万铁骑的草原联军,从老巢赫图阿拉出发,浩浩荡荡,奔宁远而来。宁前道袁崇焕,立刻上疏,请求朝廷支援。兵部收到袁崇焕的八百里加急的请援疏后,片刻不敢耽误,立刻转给通政司,通政司转内阁,内阁转司礼监,一日之内,便摆在了崇祯帝的御案上,然后,崇祯帝便急得饭都吃不下了,召开紧急御前会议,商议如何应敌。
兵部尚书王洽建议放弃宁远,将关外军民全部撤回山海关以内,让袁崇焕与山海关的辽东经略高第合兵固守关城。不过,兵部左侍郎傅宗龙坚决反对,他认为应当让高第分兵出关,支援宁远,确保关外最后一个要塞不丢,双方各执一词,吵了个不可开交。刑部尚书王在晋,因为先前干过南京兵部尚书,还干过辽东经略,所以也参与了此次御前会议,他的建议更绝,他认为山海关不可分兵,否则万一关城有失,谁来负责,依他看,宁远,就让袁崇焕去死扛,扛得住,就扛,扛不住,那……就算了,反正,都是命啊。更何况,他很不喜欢袁崇焕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