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李教谕的话,陆扬讶道:“那也就是说,科举三年考一回,而且,如果没有考到头甲前三名,就不能直接被点为翰林。如果考的是二甲,还得再参加筛选什么庶吉士的考试,没考过,自然不必说,哪怕是考过了,还得再进修三年,再看能不能毕业,毕业了,才能像状元、榜眼、探花一样,成为了翰林。而考了三甲的,则连考庶吉士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派到地方当个七品知县,干到死,顶天能升个知府,就不错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李教谕肯定道。
“那万一没考好,还真就考了个三甲,丧失了参加庶吉士考试的机会,能不能重考?”陆扬对中前三名,也就是一甲,根本不抱希望,你想啊,别人都是从小开始学起,你一个穿越来的,哪怕是哲学博士,哪怕是个记忆超常的学霸,那也架不住别人十年板凳的童子功啊,考文言文的作文,你想考过他们,考到全国前三名,还是三年一考的前三名,别说是个哲学博士,你就是个文学博士,哦,不,你就是个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估计也得白搭,所以陆扬想的,只有考个二甲,再考“庶吉士”,相当于再上个为期三年的进修班,然后再混成翰林呗。
“不能重考”,李教谕道,“国家抡才大典,岂能儿戏,还重考,亏你想得出”。
还不能重考?!陆扬心中狂呼:在后世,高考,考研,考博,都可以重考好不好?!为什么不能重考?太没人性了!什么是一考定终身?这就是一考定终身。
“那如果考上了二甲,但在考庶吉士时,没发挥好,没考上,能不能三年后,等下一批的二甲进士,再跟他们一起,弄个补考?”陆扬又问道。
“也不能”,李教谕摇摇头,“无论是科举考试,或是朝考,还是散馆,都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有机会了”。
“哇,举业如此之难!”陆扬悲愤道。
“正是”,李教谕看到陆扬悲愤的表情,暗忖:老夫的挫折教育,总算是起作用了。于是,便静静地等着陆扬化悲愤为力量,猛下决心,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读书。
结果没想到,陆扬沉吟半晌,最后猛下决心“举业如此之难!我决定了,我要终身……不举!!”陆扬说得无比悲壮,不知为何,当他说到“终身不举”,隐隐觉得有点不详,好像这话,别有歧义一样,但一时半会又没想明白。
没想到,激将了半天,最后激出了个不举男,李教谕真是恨铁不成钢,想死的心都有了。本来嘛,挫折教育,就不是一种好的教育方式。当然啦,李教谕可不这样想,他想的是,陆扬这家伙真是太不上进了,没用,真没用。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
“泰山莫急,莫急”,陆扬赶紧扶着李教谕,安慰道:“北宋时,徂徕先生石介不是便说过嘛科举害道,小婿要问道,自然只能舍离科举了”。
“歪理邪说,歪理邪说”,李教谕气得浑身颤抖,骂道。
“这可是徂徕先生说的,又不是小婿我说的”,陆扬小心翼翼反驳道。石介,那可是与孙、胡瑗齐名,并称宋初三先生的理学开山宗师之一,朱熹朱老夫子对他都是推崇有加,李教谕乃朱子的信徒,自然不敢违逆朱子之言。
“我不是说徂徕先生说的是歪理邪说,我是说你说的是歪理邪说”,李教谕急忙强调道,“科举自然害道,追逐科举上的名利,而忘了孔孟之道的真谛,自然不可取。但本朝不同于先宋,宋时,不考科举,你还可以在书院里悠游岁月、潜心学问,没有人会瞧不起你,而在本朝,你不考科举,你干嘛去呀?”当然,陆扬其实还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做生意,陆扬现在可是身价三百多万两的豪绅巨富。不过,商贾,自古以来,乃贱业,乃士农工商“四民”之末,哪怕本朝有重商的习气,但商人毕竟还是比不得士大夫,能考科举,何必经商呢?!
“小婿决定做学问,等待皇帝的特诏征辟”,陆扬认真道。他确实就是这样想的,他上辈子不是博士嘛,陆扬决定再做一把文抄公,他立下“宏愿”,要将清代哲学家戴震的书,靠上辈子的记忆,给默写出来,特别是要将他那本《孟子字义疏证》给写出来。陆扬相信,有了这部以考证、训诂为底色,以理、气、心、性为目标的儒家名著,足以让他扬名士林,成为一代儒宗。
不过,在他自我幻想时,李教谕当头棒喝,哦,这里说的“当头棒喝”,不是一种文法上的修饰,是说,李教谕真的提了根棍子过来,追着陆扬打了起来。于是,岳丈追打毛脚女婿的狗血剧,在“定园”正式上演。
最后,在“定园”后院的一座假山下,三面环水,再跑,便只能跳到荷花池里,与那些成群结队的锦鲤一起悠游了。陆扬倒是想变身锦鲤,但那也只能想想罢了。
于是,逃无可逃的陆扬,看着气喘吁吁的李教谕,不得不当着追过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顾夫人、李、陆汐,立下誓言,保证再也不说“终身不举”的浑话,而是悬梁刺股,好好备考。如此一番,李教谕才脸色稍霁。
“老夫,会每日来监督你的”,李教谕挥了挥手中的木棍。
“小婿知道了”,陆扬心里苦道:真不能找个教育局长当岳父啊,看来,不考上进士,是脱离不了苦海了,你也是举人,我也是个举人,举人何苦为难举人呢?
陆扬不知道的是,如果他没中举,也就罢了,中了举,李教谕其实将当年自己没能中进士的遗憾、希望,便转嫁给了陆扬,李教谕只有李一个独女,所以陆扬对李教谕而言,被其视为半子,总想着如果自个儿能培养出一个进士,那么也可以弥补考不上进士的遗憾了,所以他刚才听到陆扬说要“终身不举”,才会那般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