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颍城里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身和尚打扮的陈庆之在石板路上慢慢走着,此时的他,脖子上多了一串佛珠,肩膀上多了一个香袋。两只手里,一手木鱼,一手拿木锤,一路走着,一路敲着,口中念念有词,两只眼睛四下观察着。这一路走来,他就是靠着这一身行头,才不至于饿死,才没有被沿路寻找抓捕他的魏兵发现。如今他已经到了临颍城,漫漫逃亡路算是走过一半了,只要继续往南走下去,到达淮河边的寿县就安全了。在那里,大梁的豫州刺史会将他送回到建康去的。
大街上很多人从他身后匆匆跑上来,都往城南方向跑去。有一个人还差一点将他这个假和尚给撞倒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都急急地跑过去看?”陈庆之拦住一个跑过来的客栈伙计,不解地问道。
“啊呀,你还不知道啊!那个做了两个多月皇帝的元颢,逃到了这里,在城南让官兵认出来,给抓住啦!快去看看吧!”那伙计好象特别喜欢凑这种热闹,大声嚷嚷着跑过去了。
陈庆之心头一凉,心想,原来元颢也逃到了这里,可惜还是让他们给抓到了。不行,我不能再往城南方向走了,太危险。想到这儿,陈庆之连忙在巷子口转个弯,朝城东方向走去,想尽量避开官兵和喧闹的人群。
没走几步,只听身后人声吵闹,他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在许许多多围观百姓的簇拥下,魏军官兵们押着一辆囚车正从后面行驶上来。陈庆之赶忙避到路边,让庞大的队伍过去。
官兵们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地在前面开道,中间一辆囚车在几个魏兵的护卫下,颠簸着往前行进,许许多多的老百姓跟在队伍两旁和后面,他们对着囚车里的囚徒指指点点,说东道西,十分嘈杂。
陈庆之手持木鱼,站在一家店铺门口,侧目看着囚车里的那个人。那个人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破旧肮脏,但是没错,他就是元颢,陈庆之仍然认出了他来。只见他疯疯颠颠,手舞足蹈,大叫着:“朕是大魏皇帝,快把朕放下来,小心把你们的头都喊喽!”后面的百姓们听了,连连摇头,有的说是真疯,有的说是假疯。
囚车从陈庆之面前经过,在陈庆之侧目端详元颢之际,元颢也透过囚车粗壮的木栅栏目光呆滞地盯视着人群中的这个黄衣和尚。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陈庆之的心砰砰直跳。
凝视了许久,囚车渐渐远离陈庆之,疯疯颠颠的元颢突然从木栅栏之间伸出手来,朝陈庆之所在的方向使劲地摆动着,口中连连喊着:“大将军快快救朕,大将军快来救朕啊!大将军快快救朕,大将军快来救朕啊!”
数声喊下来,囚车前后的魏兵们都停下前进的脚步,朝着元颢手指的方向转过头来看,百姓们也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所有目光都向陈庆之的身上聚集。
陈庆之努力压制住内中的恐惧,故作镇定地注视着他们。
几个带头的魏兵跳下马来,一脸凶相地朝陈庆之走来。其中一个走在后面的魏兵甚至抽出了一把腰刀,握在手里。陈庆之一看情况不对,心里道声不好,连忙转过身去,撒腿向城北方向疾走。
魏兵们一看他要逃跑,带头的那个幢主连忙招呼众士兵回身骑上马,向陈庆之追赶上去。
陈庆之甩着宽大的僧衣,丢掉木鱼和木锤,在人群中不停穿梭,企图摆脱魏兵们的追赶。魏兵们受到围观人群的阻挡,座下骏马根本跑不快。看着陈庆之越跑越远,那幢主忍无可忍,抽出马鞭,左右击打挤在路中央的人群,又用力抽打战马,那马负痛狂奔,踩倒好几个路人,向前冲去。百姓一见,吓得四散而逃,将街巷中道空了出来,那幢主率领着士兵们长驱而进,朝即将从视线中消失的陈庆之的背影冲过去。
陈庆之见这些魏兵再次追近了,跑得更快了。路上有几个摊贩,卖着各色日常用品和小玩意,他一把把将人家的摊子撂倒,横在路中间,想要阻挡骑兵们。骑兵们有的绕开倒下的摊子,有的纵马跃起,都避了开去,并没有慢下追击的脚步来。
陈庆之跑到路口,在那里向右转个弯,钻入一条狭窄的胡同,奋力奔向黑暗且不见底的胡同深处。胡同太窄,马匹不太好通过,魏兵们在胡同口跳下马来,纷纷提起刀,冲进黑暗的胡同。
陈庆之一直往胡同内里跑,跑到头才发现胡同的一端是堵死的,一面土墙挡住了去路,土墙后面传来一阵阵凶恶的猛犬吠叫声。陈庆之放弃了翻过土墙的想法,他回身看了看正急急跑过来的魏兵们,一晃身躯钻进了旁边高墙下一扇半开的黑色小门。头两个魏兵也刚好赶到,跟在陈庆之后面朝门里冲进来,陈庆之进门即转身用门板推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屋里来。
一个年轻女子打开另一扇门,走进这个房间,看见一个和尚正在屋里,用力顶着后门,惊呼一声,又从那扇门跑了出去。陈庆之用力顶着门,回头看了看这个屋子,只见这是间被烟熏得发黑的厨房,大灶上正热腾腾地烧着什么,桌板上还有切了一半的蔬菜。
陈庆之放开门板,跳向桌板上的菜刀,一把将菜刀举在手里。门一下子被撞开,头两个魏兵收不住力,扑倒在门前的地面上。后面两个刚要进来,陈庆之跃身上前,啪地一脚将其中一人踢飞,顺势一刀,将地上两个魏兵的其中一个砍倒,另一个心慌,刚要起身,后面刚被踢飞的同伴又上来,一脚正踩在他身上,仆地又倒在了地上。那两个后进来的魏兵,挥刀砍向陈庆之。陈庆之用腿在地上一扫,将一个魏兵扫倒在地,并将菜刀高高举起,格挡住砍下来的刀。铮地一声,火星四射。
门外又有数个魏兵到了,陈庆之看得真切,他一推菜刀,将那个魏兵推开,然后将菜刀扔了过去,那魏兵侧身一闪,菜刀斜着掉落,正砸在刚要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魏兵身上,顿时鲜血直流,杀猪般的叫声顿时充溢整个房子。
陈庆之在扔出菜刀的同时,迅速往后跳去,来到大灶前,拿起锅盖,也扔了过去,最前面那个魏兵一甩手中的刀,将个木头锅盖切成了两半。
锅里面滚烫地烧着什么,汤汁在锅里面不住翻滚着。陈庆之随手拿起旁边一个水勺,舀了满满一勺汤汁,向魏兵们泼了过去。最前面的那个魏兵刚刚将锅盖劈开,正要朝陈庆之靠近,冷不丁滚烫的汤汁飞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冲到身上。魏兵一下子捂住脸,痛苦地叫着,扭作一团。
陈庆之继续用勺子在锅里抄了数下,一波又一波地汤汁被泼向后面的魏兵们,魏兵们纷纷左右闪躲,极力想避开,但还是有不少洒到了他们的背上头上,一个个烫得哇哇直叫。
陈庆之乘机丢下水勺,一把拉开刚才那女子关上的那扇门,夺门而出。
刚刚走出门,陈庆之看见一条大木棍狠狠地朝自己身上打过来,他侧身躲过,一把将大木棍的末端抓在手里。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年轻女子举着木棍,想用它来打陈庆之。这时,一个老太太从外面廊下走进屋里来,声音有气无力地:“闺女,你在跟谁说话?”
陈庆之顾不了这么多,夺过大木棍,斜着将身后的那扇门用木棍堵住,不让厨房里的那伙魏兵跑出来。那女子害怕地走到她母亲身边,依着她,看着陈庆之。
门后面魏兵们正在使劲地砸着门,想尽快冲出来。陈庆之向她们母女俩合手合什,略一行礼,然后匆匆从她们身过,朝外面门廊走去。“小师父等下。”老太太发话了,她转头示意自己的闺女。那女子为难地看了看陈庆之,然后走过来,轻声对陈庆之道:“跟我来。”说完,就径直走向外面的门廊。陈庆之回身再向老太太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飞快跟上姑娘,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