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刘琮走后,盱眙城内外的荆州军将士,愈发紧张地准备起来。而水军则在黄射的率领之下,先行出了破釜塘(即后世之洪泽湖)顺淮河往淮阴而去,准备在合适的地方设立水寨,以为将来步骑大营相呼应。
而在荆州军休整的这近一个月时间,曹仁和他麾下的将士们也没有闲着。淮阴与盱眙相去两百余里,两地之间有破釜塘相隔,有大路相连,其险阻之处,为破釜塘与白马湖之间。此处虽也是平原,但因地势低洼,除道路之外,两侧多为泥塘水田。而这段道路亦多转弯曲折,因此曹仁在此处设了营寨,以扬州别驾何夔和原当涂守将张喜领兵五千,在此驻扎防守。
除了在此处立营防守之外,曹仁也吸取了盱眙防守时的教训,将广陵、高邮、盐城等处的水军全都集中于淮阴,在城外七八里处,择水面狭窄,地势险要处设水寨,数座水寨彼此相连,一直到淮阴城外。又在淮河中凿沉老旧战船,以阻塞敌船通行。
在淮阴城防守方面,曹仁也不打算仅仅依靠城墙防守,而是在城外设了数十座连营,并将他从许都运来的巨型霹雳车架设于城外,以保护城外军营不受敌军霹雳车直接攻击。在各营之外,深挖壕沟,宽达两丈,内设竹签、尖头木桩等。平时营内将士出行,则从辕门放下吊桥,以供出入。
各营寨之间的通道,亦设有拒马、鹿角及铁蒺藜等物体,以防敌军骑兵或步卒突袭。
至于城头之上,曹仁也安排了许多用以防守的军械,堆积了大量的滚木、礌石等物。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短矛投枪,堆积如山的箭矢,以及用以烧煮沸水、制造火把的柴薪。
这些挖掘壕沟、搬运杂物,甚至修建营垒等事,自然交由征发的民夫去做。为了防止民夫内混入荆州军探子,曹仁便令各地民夫相互具保,凡发现一名荆州军探子,具保者知情不报与探子同罪。当然光有惩罚还不够,凡事举告敌军细作者,根据情况各有奖赏。
为了与荆州军长期相持,曹仁又从广陵等地调集了大量的粮草,除了在城内囤积之外,白马湖何夔大营和城外各营,也都各自建有粮仓存粮。
经过如此细致而严密的准备,曹军将士的士气也在盱眙之战后渐渐有所恢复。
在曹仁看来,荆州军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孤军深入,随着他们占领的地方越多,其兵力便逐渐被分散,战线也越拉越长。反之己方的兵力虽然在之前有所损失,但补充起来却相对容易。而且此地百姓归于朝廷治理已久,多少对荆州军还有些敌意。虽然表面上看来,未必会对两军争战有何影响,然而长期相持下去的话,早晚会因此而增加荆州军的困难。
因筑营等事都交给了民夫去做,曹军将士便抓紧时间进行训练。曹仁自从在叶城与荆州军交过手之后,对于荆州军的一些优势也了然于胸。除了斗具铠甲颇为精良、霹雳车神弩车威力奇大之外,荆州军各部之间、步骑之间甚至是枪兵与刀盾兵、弓弩手之间的配合,都非常娴熟默契。要想达到那样的程度,绝非一日之功,但勤加训练,使得己方将士能够提高战力,也是好的。
盱眙之战后,荆州军按兵不动,进行休整,曹仁并不感到意外。但他也没有因此而放松了警惕,每日都有大量斥候往盱眙窥探,有时候不免与荆州军斥候遭遇,双方各有死伤。
这一日曹仁因要往城外各营巡查训练情况,刚出了淮阴城门,就见一名斥候飞马疾驰而来。那斥候见了曹仁之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告道:“报!昨日刘琮领数百骑进了盱眙城!”
曹仁听了有些意外,皱眉思忖道,刘琮不是在历阳么,怎么会突然来此?莫非是见周瑜按兵不动,亲自去盱眙督促周瑜出战吗?
然则若是刘琮欲使周瑜早日出战,只需一份公文即可,何必要亲自往盱眙而去?
又或者刘琮要返回荆州,却不放心淮南战事,所以才会特地到盱眙,给周瑜面授机宜?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个消息让曹仁感到隐隐有些担忧。他预感到淮阴之战将会很快爆发,至于广陵和高邮两城,实际上已处于放弃状态。曹仁现在首先要确保的,便是己方在淮河南岸的这一重要据点,淮阴。
“将军,刘琮仅率领数百骑便敢深入广陵郡内,何不遣一支骑兵往其必经之路设伏,一战擒之?”跟在曹仁身后的路招听了,却想到若是能够伏击刘琮,将其击杀或俘虏,荆州军必然陷入大乱,岂不是奇功一件?
不过曹仁却不这么想,他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对路招说道:“刘琮行事看似往往出人意表,但未必就能轻易得手了。若是以此为幌子,诱使我军出击,反行埋伏之计,我军岂不是有去无回?此事实在太过冒险,还是以稳守淮阴为要。”
路招听了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表示服从。
如今淮阴城内外聚集了四万余曹军将士,其中有一半却是各路残兵败将。路招、胡质、张喜以及于禁等部,哪一个不是屡遭荆州军所败?好在这一个月来,经过重编之后,总算恢复了一些战力。其他诸如牛盖、王摩、何茂等或战死,或被俘的将校麾下部曲,基本上都被路招等人瓜分殆尽。
有些实在孱弱的老卒伤兵,则被遣散放归。对于这些人来说,虽然脱离了军队,今后生活很成问题,但能保住性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荆州军恐怕近日便要出兵来攻淮阴了。”曹仁抬眼望西南方向望去,沉声说道:“这几天要多派斥候往各处探查,且不可让荆州军钻了空子!立即派人告知何夔和张喜,让他们做好迎敌之准备!”
待到了城外大营之后,曹仁又令击鼓召将。及至众将齐至,曹仁便将刘琮亲往盱眙,自己判断荆州军将于近日来攻之事告知诸将。
胡质这几日已养好伤口,只是面颊上不免留下一道伤疤,看上去颇为可怖。他听曹仁说完之后,便自胡床上起身说道:“如今我军已准备停当,此次荆州军再来,必让其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曹仁嘉许的看了他一眼,鼓励道:“只要诸位都与胡将军一样,同心戮力,何愁逆贼不除?”
众将连忙起身应道:“末将等敢不尽心竭力,与敌死战!”
诸位将校虽然斗志高昂,但其麾下的普通士卒却没他们这么高的士气。
就在曹仁在中军帐内与诸将商议如何防守之时,各营中的士卒们,也因暂时停了训练,而在各处扎堆休息闲谈。
“整日里操练来操练去,把人累的半死。”有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坐在地上,啐了一口,忿忿不平的说道:“俺这几天脚上都打起了泡,鞋底也快磨穿啦!也不见给俺们换新鞋!”
旁边一人嗤笑道:“换新鞋?想的倒美,你还不知么?前几日别的营中,有人训练时忽然一头栽倒在地,就此死了。听医官说是什么热症。好端端的人,没死在战场之上,反倒死在自家营中,岂不可笑?”
那矮小汉子吃了一惊,扭头都这人问道:“竟然还有此事?或许是那人本就体质弱,这才会得了什么热症吧?”
“那也说不准,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只是都瞒着俺们罢了。”那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早知道前些天遣散老弱时,俺做个手脚,就此离开军中就好了。”
众人中一名什长瞪眼道:“噤声!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小心被队率听了去,打你十几棍军棍都是轻的!”
那人满不在乎,嬉笑着对什长说道:“俺不过是嘴巴上说说罢了,有甚大不了的?”
什长无奈的摇头摇头,不过想起方才曹仁击鼓召将,心中一动,对什里的众人说道:“曹将军今日突然召集各营将校,恐怕是为了荆州军即将发兵来攻之事。你们这几日都警醒些,可不要胡乱触犯军纪,平白丢了性命!”
他这是老成之言。但凡每次大战之前,各部将校都会重申军纪,为此抓几个违反军令的倒霉蛋,当众斩首以肃军纪的事,之前他也没少见过。
什里的七八人听了,都点头应是。因想到荆州军离此不过两百余里,若是发兵来攻,很快就能杀到,所以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七月初八日,白马湖何夔大营的斥候来报,荆州军突然派出大量斥候,清剿己方所派斥候。
有经验的将士得知此事之后,都知道这是荆州军即将大举出动,所以才会以斥候遮蔽前线的缘故。
曹仁收到斥候报告,心中虽然并不意外,但难免还是有些心情沉重。实在是因为此战关系重大,若是胜了还好说,万一再遭败绩,损兵折将,丢了淮阴,自己就只能再退往彭城。
淮南一旦被荆州军所占,徐州便会直接暴露于敌军兵锋之下。更何况如今刘备攻占了冀、并二州,想来曹公是要以大军去争河北诸地。所以淮南战事对于今后战局影响颇大,曹仁对此认识的非常清楚,也因此而感到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心情又怎么能够轻松的起来?(未完待续)